强子推门进来的时候,林野正对着窗外发呆,手指间夹着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眼看就要掉下来。
“野哥。”强子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
林野没回头,“嗯”了一下,算是听见了。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簌簌落下,在深色的桌面上显得格外扎眼。
“查清楚了。”强子走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盯着梁府的另一拨人,手法很干净,不像本地帮会的路数。我们有个兄弟想跟近点,差点被对方发现,那人反应快得……不像一般人。”
“还有,”强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咱们内部,好像……好像有人手脚不太干净。码头新到的那批‘山货’,数目对不上,少了两箱。经手的是阿明,他最近……赌债欠得有点多。”
阿明,是原来赵凯手下投靠过来的人,办事还算麻利,林野看他有点小聪明,就让他管了码头一部分货。
林野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布满的红丝透露出他的疲惫。“阿明……”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回忆什么。
“野哥,怎么处理?”强子问道。按照规矩,吃里扒外,手脚不干净,轻则断手,重则沉江。
林野没立刻回答。他走到桌边,把烟头摁灭在那堆烟灰里,动作很慢。他想起阿明,那个总是带着点讨好笑容的年轻人,家里好像还有个生病的老娘。
“把他叫来。”林野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强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野会亲自过问这种“小事”,但还是应声出去了。
没多久,阿明被带了进来。他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野哥!野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窍!我娘她病得厉害,需要钱抓药……野哥,求您饶我这一次!”
他磕着头,额头撞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林野看着他,没说话。房间里只有阿明压抑的哭泣和求饶声。强子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林野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规矩,你知道吧?”
阿明浑身一抖,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断一只手。”林野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娘的药钱,商行出。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阿明猛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已听到了什么。断一只手,虽然残了,但至少命保住了,而且……野哥还肯出药钱?
“谢……谢谢野哥!谢谢野哥不杀之恩!”他涕泪横流,又要磕头。
“带下去。”林野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强子示意门口的手下把瘫软的阿明拖走,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野哥,这……”强子有些迟疑。他觉得这处罚太轻了,不足以立威。
林野抬眼看他,眼神空洞:“怎么?觉得我手软了?”
“不敢。”强子低下头。
“非常时期,杀人立威不如让人念你一点好。”林野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已,“阿明这种人,吓破了胆,以后反而更可靠。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随他们去吧。”
他重新走到窗边,背对着强子。
强子看着林野的背影,感觉野哥最近变得有些陌生。手段时而狠辣,时而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倦怠和宽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默默退了出去。
林野看着楼下街道,阿明被两个人架着,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街角。他并不觉得自已心软,他只是……累了。厌倦了没完没了的猜忌、立威和血腥。
他抬起自已的手看了看,这双手,沾过血,也即将握住更大的权力。可他只觉得脏,和难以言说的沉重。
裂痕,不仅在他和别人之间,也在他自已心里,越撕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