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部门的审讯区像一条被白炽灯漂白的走廊,冷光沿着天花板无限延伸,把每一间审讯室都照成一枚透明的标本盒。空气里混着消毒水与金属椅的寒意,令人牙根发酸。
监控室内,陆廷渊双手环胸立在屏幕前,黑色衬衫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剩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出青白。苏念星坐在他右侧,身子微微前倾——屏幕里,实习生正被镣铐锁在椅背,瞳孔因恐惧而扩张,像两枚被按进雪里的黑纽扣。
“是顾明远……所有指令都是他下达的!”
实习生声音劈叉,带着哭腔的颤音在麦克风里炸成电流,“他说只是‘看看画作’,谁知道是要杀人!断电、盗画、袭击执法部门——全是他的主意!”
画面切到隔壁审讯室。真正的硬骨头在那里——核心杀手“灰鹞”,代号来自他左颈的灰翼纹身。屏幕里,执法人员把一叠证据复印件推到他面前:资金记录、加密邮件、十年前实验室事故伪造报告。灰鹞垂眼,目光落在邮件里一句“处理掉知情人”上,嘴角抽搐,像被刀尖挑断了最后一根神经。
“十年前,苏振海夫妇的‘意外’,是我们干的。”
他抬起脸,嗓音沙哑得像玻璃渣滚过铁板,“顾明远怕事情败露,让我们伪装成燃气爆炸,连孩子都想一起解决……只是苏教授提前把女儿藏进了衣柜。”
一句话,像铁锤砸在苏念星耳膜。她指节瞬间青白,十年前那个满是煤气味与火光的夜晚,终于撕掉蒙版,露出獠牙。陆廷渊伸手覆在她紧握的拳背,掌心温度滚烫,却压不住她体内呼啸的寒潮。
证据链在屏幕里逐条亮起——
1 资金记录:十年前顾明远旗下空壳公司向“灰鹞”小队转账三千六百万,备注“燃气设备款”。
2 加密邮件:顾明远亲笔批示“玉璧到手后,知情人一个不留”。
3 实验日志:苏振海夫妇手写“若我们未能归来,请把此页交给星星”。
4 紫檀木盒:被顾明远扔出窗外,内含七星玉璧碎片与走私清单。
5 灰鹞口供:详细供述谋杀流程、伪造现场、后续灭口计划。
五年里第一个“零口供”却“零漏洞”的铁案,在此刻闭合。
执法人员将铁证整理成册,封皮烫金一行字——
“苏振海、柯兰被害案·卷一”
钢印落下,“咔嗒”一声,像给十年黑暗上了最后一颗铆钉。
逮捕令下达时,顾明远正在半山别墅品酒。红酒在高脚杯里晃出粘稠光晕,像一汪新鲜血池。手下冲进来汇报“银行账户被冻结”,他抬手,示意对方闭嘴——指间仍稳稳托着杯梗,连液面都没晃出涟漪。
“陆廷渊学他祖父,喜欢快刀。”
顾明远微笑,眼角挤出仁慈的褶子,“可惜,刀太快,容易崩口。”
他把杯里的酒液缓缓倒进壁炉,“呲啦”一声,火舌窜高,映得他左眼瞳孔里跳出一瞬的猩红。壁炉上方,挂着他与陆振海的合影——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七星阁”旧址,同样的西装,同样的微笑,同样的野心。照片右下角,有一行褪色的钢笔字:
“愿我们永远是兄弟。”
——1989.春
顾明远抬手,指腹擦过那行字,像擦去一层灰,也擦去最后一点人性。
“兄弟啊,”他轻声呢喃,“你守你的星辰,我守我的钱袋。谁挡路,谁就配做灰烬。”
执法车队呼啸而至,装甲运兵车撞开别墅铁门,红蓝警灯把修剪成“七星”形状的灌木丛照得如坠霓虹地狱。保镖们还想拔枪,被特勤队员用枪托闪电般卸掉下颌,跪倒一片。
书房门被踹开时,顾明远正用镊子夹起壁炉里一块烧得通红的玉璧残片——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最锋利的“刀”。火星溅在他虎口,焦糊味与血腥味混作一团,他却像感觉不到疼,转身朝窗外扬手——
“啪!”
玉璧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弧线,落入夜色,落入草丛,落入永远找不到的黑暗。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已按下书桌暗格,密道门无声滑开,像一张早就等好的巨口。
“顾明远,你跑不了!”
陆廷渊的喝声从走廊尽头炸来,伴随靴底踏碎地板的爆响。顾明远回头,最后一眼落在陆廷渊身后——苏念星站在灯影交界处,月白色风衣被夜风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却不肯倒下的旗帜。
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堆满皱纹,像一位真正慈祥的长辈。
“星星,别怕,”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顾伯父带你去见爸爸妈妈——真正的他们。”
话落,他身形一闪,没入密道。特勤队员扑上去,却只抓住一缕被风带起的冷香——那是他常年用的乌木与雪松须后水,像一尾毒蛇,滑不留手。
密道尽头连接悬崖升降梯。顾明远踏入钢笼,按下“下降”键,脚下海面黑得像一块生铁,远处灯塔白光每隔十秒扫过,将他的影子钉在岩壁上,又瞬间撕碎。钢笼下降一半,他掏出遥控器,轻轻一按——
“轰!!!”
别墅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火球冲天而起,映红半片夜空,像一轮提前坠落的夕阳。冲击波顺着崖壁扑下,钢笼剧烈摇晃,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顾明远却张开双臂,仿佛拥抱这场盛大的谢幕。
“烧吧,烧干净。”
他低笑,眼底倒映着熊熊火光,“灰烬里,才能种出新的玫瑰。”
悬崖顶端,陆廷渊护着苏念星卧倒,碎玻璃与火雨从天而降。热浪卷过,她耳边嗡嗡作响,却只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像在为父母倒数最后的节拍。
“他跑了?”她抬头,声音被爆炸撕得沙哑。
“跑不了。”陆廷渊指向海面——
灯塔白光再次扫过,黑色海面上,一艘无标识快艇正从崖底暗礁冲出,船尾拖出长长的白浪,像一条逃窜的水蛇。而在更远的天际,执法直升机已呼啸而来,探照灯柱如天罚之剑,将快艇牢牢锁在光斑中央。
“游戏才刚开始。”陆廷渊冷冷开口,眼底燃着与海面同样的火,“这一次,轮到他被猎。”
苏念星没说话,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灰烬——那是顾明远焚烧的合影残片,边缘卷曲,只剩半张脸:年轻的陆振海仍在微笑,而顾明远的那一半,已化作飞灰,被夜风卷向深海。
她合拢掌心,灰烬碎成更细的尘埃,从指缝簌簌落下,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
“走吧,”她抬头,眸底映着远去的直升机光柱,“去把他带回审判席——连同我父母的那一页,一起钉在 daylight 下。”
快艇上,顾明远摘下耳机,监听波段里全是执法队的呼叫。他嘴角仍挂着笑,却不再慈祥,像一条终于撕掉人皮的鳄。他低头,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玉璧残片——方才在书房壁炉里烧得通红,此刻已冷却成墨黑,边缘锋利如刃。
他抬手,在左手虎口轻轻一划——
鲜血涌出,滴在甲板上,与海水混成暗紫。他却像享受般深吸一口气,仿佛血腥味是最佳的香槟。
“陆廷渊,苏念星,”他对着夜空低语,声音被海风撕得七零八落,“你们追得上快艇,却追得上‘七星’真正的光芒吗?”
他握紧染血的玉璧残片,仰头大笑,笑声被直升机轰鸣碾碎,像一场提前敲响的丧钟。
而在高空,探照灯柱骤然收紧,将他牢牢锁在光斑中央——
像舞台最后的聚光灯,照出凶手,也照出真相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