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暖融融地照在宋家老宅的炕头上。宋老实靠在叠好的被褥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他的脸色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但那双曾经能扛起百斤麻袋的臂膀,如今却显得有些瘦削。午后的宁静被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叶摩挲声轻轻打破。
林薇和楚瑶一左一右坐在炕沿,宋卫国、宋卫东、宋建国兄弟几个则搬了板凳围坐一旁,连平时最坐不住的几个小孙子孙女,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倚在父母身边,仿佛感应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宋老实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儿孙的脸,最后落在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都来了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人齐整,比什么都强。”
赵金凤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茶走过来,轻轻递到他手里,眼里是藏不住的关切,却也没多说什么。
宋老实慢慢喝了一口茶,将碗放下,然后指了指窗外那棵老槐树:“你们看咱家这棵老槐树,有些年头了。经了多少风雨,遭过雷劈,闹过虫害,可它倒不了,为啥?”
孩子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因为它根扎得深。”宋老实自问自答,目光重新回到儿孙们身上,“咱们宋家这棵‘大树’,能从一个小卖部,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能在万家乐那样的大超市挤兑下挺过来,能引来杨总监这样的人才死心塌地地跟着干,靠的也是根扎得深。”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根,是什么?头一条,是诚信。”
“爹,您放心,咱们一直本分做生意,从不欺客。”宋卫国连忙接话。
宋老实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光是做生意的诚信。是对员工的诚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答应了人家的,砸锅卖铁也得做到。是对合作伙伴的诚信,赚该赚的钱,不让别人吃亏。更是对咱自个儿良心的诚信,半夜敲门心不慌。”
他的目光转向林薇和楚瑶:“薇薇,瑶瑶,你们搞的那个股权激励,好。为啥好?不是因为能多赚钱,是因为它让跟着咱们干的伙计们觉得,这公司也有他们一份,他们不是在给外人打工。这就是诚信,是说到做到,有福同享。”
林薇和楚瑶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条,是团结。”宋老实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家,能走到今天,不是靠哪一个人本事大。是卫国你踏实肯干,守住了大后方;是卫东你敢闯敢拼,开拓了新路子;是建国你顾全大局;是薇薇和瑶瑶有眼光,有魄力;是晓云心思细,管好了钱袋子…”
他一一点过每个人的优点,目光慈和而公正。
“记住喽,”他特别看了看几个儿子,“你们是亲兄弟,骨头连着筋。以后不管生意做多大,钱赚多少,都不能生了外心,起了内讧。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多大的风浪都打不垮。”
宋卫东用力点头:“爹,我们记住了。兄弟齐心,黄土变金。”
“最后一条,是不忘本。”宋老实的声音又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眷念,“咱们的‘本’在哪里?就在这宋家屯,就在这些老街坊邻居中间。别忘了,咱们起家的时候,是靠着乡亲们帮衬;咱们最难的时候,是这些老主顾信任咱。”
他看向赵金凤:“你娘现在还在店里,看见老街坊还能叫出名,记得人家爱买啥,这就是不忘本。”
赵金凤眼圈微红,轻轻握住了老伴的手。
“生意做大了,心不能大。不能瞧不起小生意,不能忘了老百姓需要的是啥。‘宋记’的酱菜为啥卖得好?因为它还是那个老味道,没变。‘木兰’的衣服为啥有人认?因为它实在,穿得出去。这就是咱们的‘本’。”宋老实说着,微微咳嗽了几声。
楚瑶连忙轻轻替他拍背,柔声道:“爹,您说的对。我们一直记得,宋氏的根在老百姓这里。无论是超市的货,还是‘木兰’的衣服,‘宋记’的食品,最终都是要服务最普通的百姓人家。”
“嗯,”宋老实欣慰地点点头,喘匀了气,目光变得深远,“杨总监是能人,他那些新法子,好,要学,要用。但不能把老的根本丢了。新的树干要长,老的树根更要护好。把现代化的管理和咱老辈传下来的厚道、本分结合起来,这棵树才能一直往上长,不怕风吹雨打。”
他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累了,但眼神依然清亮。
“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觉得你们做得不好。恰恰相反,你们做得比我想得还要好。”他看着满堂儿孙,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我是看着咱们这家、这企业,就像看着那棵老槐树,春天发新芽,夏天长得旺,我心里头,高兴。”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看着你们走一段路。看着咱们宋家这棵大树,根扎得更深,叶长得更茂。”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靠回被褥上,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窗外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岁月的低语,也像是生命与传承的吟唱。
阳光静静地移动着,将满屋儿孙的身影拉长,定格成一个关于“根”与“树”,关于传承与未来的温暖画面。
宋老实的话,像秋日里沉甸甸的稻穗,朴素,却饱含着滋养生命的力量,深深地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他没有离开,他只是用他最熟悉的方式,为这棵日益茁壮的“大树”,再一次培实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