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七百万的演员合同和五百万的预付款申请单，摆在财务总监钱多多的办公桌上时。
钱多多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如果说，上次看到那份预算表，是让他心肌梗塞。
那么这一次，就是直接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开了一枪。
“台……台长……”
钱多多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感觉那张纸不是纸，是滚烫的烙铁，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柱。
“七……七百万……请一个……演员？”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头发都在尖叫，每一个细胞都在哭泣。
“老板！台长！三思啊！”
他“扑通”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几乎是抱着鲜时光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诉。
“咱们的账上，总共就一千万！这一笔出去，就只剩下三百万了！后面的拍摄、制作、场地、宣传……怎么办啊！我们连盒饭都快吃不起了啊！到时候剧组一人一天发一个馒头吗？！”
“这风险，也太大了！这哪是拍戏，这是赌博啊！”
鲜时光看着脚下涕泪横流的钱多多，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风险大？
我就是要风险大啊！
我就是要吃不起盒饭啊！
一部剧如果连盒饭都保障不了，它能拍好吗？肯定不能！
这不就正好遂了我的愿吗？
他清了清嗓子，一脸高深莫测地扶起钱多多，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钱，你不懂！”
又是这句话。
钱多多的心凉了半截。
“在我的商业哲学里，最大的风险，就是不敢冒险！”鲜时光开始了他的即兴表演，眼神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破旧的天花板，看到了未来的星辰大海。
“安慕希是什么？他不是一个演员，他是一个Ip，是一个巨大的流量入口！我们花七百万，买的不是他的演技，是他的千万粉丝，是他的热搜体质，是他能为我们这部剧带来无法估量的关注度！”
“这叫‘头部投入，杠杆效应’！用百分之七十的资源，撬动百分之三百的市场回报！你看到的，是风险。而我看到的，是机遇！”
钱多多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唾沫横飞的老板。
头……头部投入？杠……杠杆效应？
这又是什么他闻所未闻的先进金融术语？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这些高级词汇冲击成了一锅粥。
看着老板那“为艺术献身，为事业豪赌”的坚定眼神，他……再一次可耻地动摇了。
难道……老板背后真的有一套我无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商业逻辑？
他只能含着眼泪，颤抖着在付款申请单上，盖下了那个他视若生命的财务专用章。
盖下去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凤雏”到位，“卧龙”就位，“忠诚的背刺者”也已被pUA到位。
《贱来！》的“梦之队”，开始迅速集结。
在导演魏莱强大的“艺术感召力”和他背后鲜时光“不差钱”的“金钱攻势”下，一个堪称影视界“卧龙凤雏博览会”的草台班子，以惊人的速度搭建完成了。
摄影师，是魏莱的发小，一个专门拍婚庆录像的大哥，以其标志性的“摇臂怼脸”和“柔光拉满”风格闻名于城乡结合部婚庆界。魏莱盛赞他：“他的镜头里，充满了对爱情的原始理解，能完美中和武侠的戾气！”
灯光师，是从本地一家快倒闭的迪厅挖来的，擅长操作灯球和频闪灯。魏莱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我要的就是你那种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的感觉！我们的武林，是一个后现代的迷幻武林！”
美术指导，是魏莱的二舅，一个开了三十年五金店，兼营红白喜事一条龙服务的老大爷。魏莱把他请来时说：“二舅，你对塑料、铁皮和彩纸的理解，是学院派那些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我要的，就是你这种源于生活最质朴的美学！”
于是，一个史诗级的团队诞生了。
……
终于，《贱来！》迎来了它命途多舛的开机仪式。
仪式现场，堪称简陋。
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上面“开机大吉”四个字是美术指导二舅用毛笔写的，墨水都化开了一些，显得很有“后现代”的破碎感。
摄影机上盖的红布，是二舅从上次给别人办喜酒剩下的桌布里裁的。
现场除了剧组这群“乌合之众”，就只来了几个闻讯而来的三流八卦记者，他们是被“七百万片酬”的新闻吸引来的，想看看是哪个冤大头这么有魄力。
男主角安慕希，穿着一身荧光绿的戏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一根忧郁的电线杆。
鲜时光作为台长兼总艺术顾问，上台发表了简短的开机讲话。
他拿着话筒，看着台下这群眼神各异的“卧龙凤雏”们，发自内心地说道：
“各位同仁！今天，我们的梦想，起航了！”
“对于这部剧，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脸严肃。
“那就是——不要有任何压力！随便拍！放开拍！怎么开心怎么来！艺术，就是要自由！就是要奔放！”
此言一出，剧组人员热泪盈眶，觉得遇上了一个真正懂艺术、尊重创作的好老板。
而那几个记者，则交换了一下眼神，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
第二天，一篇名为《人傻钱多还是另有内幕？揭秘鲜时光电视台千万烂剧＜贱来！＞背后的疯狂赌局》的文章，火速登上了各大娱乐板块的头条。
文章里，极尽嘲讽之能事，把鲜时光塑造成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把《贱来！》描绘成了一场注定血本无归的闹剧。
鲜时光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这篇报道，高兴得差点把豆浆喷出来。
免费的负面宣传！
成了！
我离成功亏损，又近了一大步！
他甚至想打电话给那个记者，给他包一个一千块的红包。
《贱来！》剧组，就在这样一种外人看是“闹剧”、内部觉得是“艺术”的诡异氛围中，正式开拍了。
片场状况百出，但每一种状况，在导演魏莱那强大的艺术滤镜下，都成了一次神来之笔。
安慕希忘了台词，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魏莱大喊一声“卡”，然后冲过去激动地抱住他：“太棒了！殿下！你刚才用沉默，表达了人物内心的千言万语！这是留白！是东方审美的精髓！”
五金店美术指导买来的塑料剑，在一场“激烈”的打斗中，被另一把塑料剑打断了。魏莱非但没生气，反而对着镜头赞叹：“看到了吗！这就是对‘消费主义时代武器化倾向’的绝妙讽刺！武器，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整个剧组，都沉浸在一种极度自我感觉良好的癫狂氛围之中。
而他们的台长，鲜时光先生，则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准时上下班，坐在办公室里，打开公司银行账户的App，欣慰地看着上面的数字一天比一天少。
那种感觉，比看着自己工资卡里的钱上涨，还要幸福一万倍。
时间，就在这种所有人都很愉快的氛围中飞速流逝。
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这部凝聚了无数“天才”心血的史诗级神作……
竟然，顺利杀青了！
当鲜时光接到魏莱打来的报喜电话时，他第一时间挂掉电话，然后立刻登录网银。
看着账户里那所剩无几的余额，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灿烂、最欣慰也最真挚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电视剧播出后，观众铺天盖地的骂声。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系统结算时，那悦耳的“亏损到账”提示音。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马尔代夫沙滩上那混合着咸咸海风和防晒霜的自由香气。
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即将到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