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大团湿淋淋、沉甸甸的东西破开水面,被硬生生拖上了岸边的浅水区。
浑浊的水花四溅,模糊了视线。
游古辛喘着粗气,手臂微微发酸,带着一丝胜利的期待定睛看去。
下一秒,他脸上的所有表情,期待、兴奋、专注,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潮水,凝固了。
岸边的浅水里,躺着的,根本不是想象中鳞片闪光、奋力挣扎的巨鱼。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人。
冰冷的河水顺着湿透的布料不断流淌,浸湿了身下的卵石。
迷彩服上沾满了河底的淤泥和水草,颜色污浊不堪。
然而,那肩章和领章,即使在污浊中,依旧顽强地透露出它们所代表的身份:陆军士兵。
尸体脸朝下趴着,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早已僵硬。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取代了刚才惊心动魄的搏斗声响,沉重地压了下来。
游古辛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提竿的姿势,钓竿顶端还绷着鱼线,另一端连着水里的尸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河水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迅速扫视四周。
茂密的树林,嶙峋的岩石,潺潺的流水,这片刚才还显得无比祥和的山谷,此刻仿佛处处都潜藏着无声的威胁。
他果断松开钓竿,任由它被尸体牵扯着斜插在浅水里。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迅速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部经过特殊加密加固的黑色手机。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调出通讯录。
一个标注为“临江警备区应急”的号码被精准点中。
电话几乎是秒通。
游古辛的声音低沉、清晰、快速,每一个字都像被冰冷的河水淬炼过:“流花谷,清水湾上游回水区。发现一具身着陆军现役迷彩作训服男性尸体。初步判断为他杀弃尸。坐标已同步发送。请求立即封锁现场,刑侦、法医介入。”
他甚至没有等待对方确认,手指再次滑动,精准地拨通了另一个加密频道,接通了临江市驻军的最高指挥部:“我是‘传奇’。流花谷清水湾发现我方遇害士兵尸体。现场情况复杂,疑点重大,请求立即派员协助警戒与调查。坐标同步发送。”
挂断电话,游古辛再次环顾四周,眼神如鹰隼般扫过每一片可疑的阴影。
他退回自己的钓位,从路虎车里取出一个便携式的强光手电筒,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柄短棍。
他没有靠近尸体,只是静静地站在一个既能观察尸体周边、又能兼顾大部分来路方向的制高点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风暴的到来。
警笛的嘶鸣和军用越野车,引擎的咆哮撕裂了流花谷的宁静。
红蓝警灯刺眼的光芒,在傍晚渐浓的暮色中疯狂旋转,将河滩的卵石染上诡异跳动的色彩。
几辆喷涂着迷彩的军用猛士车,粗暴地碾过碎石滩,嘎吱一声刹住,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跳下车,动作利落地散开,冰冷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方向,瞬间建立起一道森严的警戒线。
穿着藏蓝制服、表情凝重的刑警,和提着沉重工具箱、戴着口罩的法医紧随其后,脚步匆匆地奔向那具仍卧在浅水中的尸体。
现场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一名肩扛少校军衔、面容刚毅的军官大步流星地走到游古辛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我是驻军特勤营营长,陈锋。”他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低沉而压抑:
“接到你的报告就赶来了。失踪的是我们营三连的战士,赵小川,昨天傍晚野外生存训练时失联,全营搜了一夜加一个白天……没想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目光死死地钉在浅水里那个穿着熟悉迷彩服的年轻身影上。
法医蹲在尸体旁,强光手电照射下,小心翼翼地检查。
手套翻开领口,仔细查看脖颈处的皮肤。
片刻后,他抬起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初步判断,机械性窒息。颈部有明显扼痕,指印清晰,指压痕迹深,有生活反应。是他杀。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陈锋少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腮帮的肌肉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扭头,看向游古辛,眼神复杂:“首长,谢谢你第一时间发现并报告。这……这他妈是有人把手伸进我们军营里来了!”
游古辛只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越过混乱的现场,投向远处山谷愈发浓重的阴影。
“陈营长,当务之急是找到凶手。”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可能还在附近。”
陈锋用力点头,立刻转身,对着通讯器低吼:“命令!所有搜山分队,扩大范围!发现任何可疑目标,立刻报告!注意,对方极度危险,持有武器可能性极高!”
“等等。”游古辛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陈锋的动作顿住。
他走到路虎车旁,拉开车门,从副驾驶的手套箱里取出一个仅有香烟盒大小、通体黝黑、表面布满细微蜂窝状孔洞的金属盒。
他指尖在盒子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感应区轻轻一按。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蜂鸣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游古辛的视网膜上,无声无息地覆盖上一层极其淡薄、外人无法察觉的淡蓝色光幕。
光幕如同一个无形的穹顶,以他为中心,急速向四面八方扩展、扫描。
无数细微的光点在光幕上飞速生成,勾勒出山谷的地形轮廓,树木、岩石、河流……甚至连远处几只惊飞的鸟雀都被瞬间捕捉、标记。
这是属于“蜂巢”战场动态感知系统,一个超越了常规军事科技的微型战场上帝之眼。
他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精准地操控着这层覆盖了方圆数公里的感知光幕。
信息流如同汹涌的暗河,无声地汇入他的思维核心。
系统以惊人的效率过滤着海量数据:温度异常、移动热源、金属反射信号、非自然电磁波动……
突然!
在光幕边缘,距离尸体发现点西北方向,直线距离约1.3公里处,一片茂密的、背阴的冷杉林边缘,四个高亮度的红色人形轮廓被瞬间锁定!
轮廓异常清晰,显示出他们正处于半蹲的潜行姿态。
系统自动放大局部影像,超高精度的扫描穿透稀疏的枝叶,清晰地勾勒出他们身上的装备细节:
模块化战术背心,加装了消音器的短突击步枪,头盔上的夜视仪基座……典型的精锐雇佣兵配置。
更关键的是,在其中一个轮廓的战术背心肩部,系统捕捉到一个细微但特征鲜明的图案:
一个由扭曲的毒蛇,缠绕着滴血匕首组成的徽记……卡利亚南部大陆“四脚蛇”佣兵团的标记!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从游古辛的脊椎骨窜上头顶,冻结了四肢百骸。
十年前,卡利亚雨林深处那场惨烈无比的剿灭战,再次清晰无比地撞入脑海。
毒枭老巢里冲天的大火,负隅顽抗者濒死的嚎叫,还有那支“四脚蛇”佣兵小队队长临死前,怨毒到极致的诅咒眼神……“游龙!‘四脚蛇’会找到你!用你的血……祭旗!”
原来如此。
不是误入军事禁区。
不是简单的袭击落单士兵。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跨越重洋、直指他项上人头的索命局!
钓起的那具年轻士兵的尸体,不过是他引来的第一颗血淋淋的祭品!
视网膜的光幕上,那四个代表着致命威胁的猩红光点,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在暮色笼罩的森林边缘无声地闪烁。
其中一个光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游古辛所在的方向,头盔下夜视仪的幽绿镜片在系统捕捉下,反射出一抹阴森诡异的微光。
游古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坚硬,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种久违的、被血腥唤醒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残酷锋芒。
他盯着视网膜上那四个刺目的光点,仿佛要穿透虚拟的影像,直视那些藏在暗处索命的毒蛇。
“陈营长!”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目标锁定。西北方,冷杉林边缘,四人武装小队,高度危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锋瞬间绷紧的脸:“他们装备上的标记……是冲我来的。”
“什么?!”陈锋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震惊迅速被凛冽的杀意取代。
游古辛没有解释,只是抬起手,指向那片此刻在常人眼中,依旧静谧幽暗的密林方向,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
“方位,西北,距离一点三公里。发现即歼灭。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