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的话音落下,人群里虽没了欢呼的打算,却也没了先前悬着的心。
村长往人群中间走了两步,粗粝的手掌在石桌上轻轻一敲:“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在山谷里有地,山谷外面绵延几百里的青龙山,在山里咱们饿不着。永平说‘从长计议’,今天就议出个章程来。”
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人群渐渐有了声响。
有人摸了摸腰间的镰刀,有人低头看着脚边的竹篮,眼里慢慢有了光。
村长清了清嗓子,目光先落在了人群后的自家孙子锦年身上:“锦年你在药铺当过几学徒,那些山里的野菜药材还识得吧?”
锦年愣了愣,随即点头,往前站了站:“爷爷,你问这是……?”
村长深深叹了一口气:“阿爷知道你学个手艺不容易,只是现在咱在深山里生活,山里药材那么多,你教大伙采药,以后好歹多个进项。”
锦年听完:“都听爷爷的。”
随即现场就和大家比划了起来:“像这株带绒毛的蒲公英,叶子锯齿边、根是棕褐色,挖的时候要带土刨,免得断了根须;还有那开小白花、结一串红珠子的茜草,得找潮湿的坡地,根能染布还能入药,也是有用的。”
他说着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草药的模样,“咱们采东西,都得留着根,别一次薅光了,就像薅野菜,得留着苗,明年还能再长。”
第二天清晨,锦年和杏丫就带着二十多个妇人和半大孩子上了山,月妍和桃丫也跟着一起。
锦年走在最前面,他眼尖得很,刚到山脚下就指着岩石缝里的几株绿草喊:“看那个,叶子背面有点麻麻点点的,叫石韦,是个清热的好东西!”
几个妇人围过去,一边小心地摘叶子,一边闲聊起来。
张婶笑着说:“这东西我好像见过,以前我娘好像用它煮过水喝。”
旁边的李嫂接话:“可不是嘛,山里好多草啊叶的,咱们不认识,都当野草了。”
几个半大孩子却没耐心听,早就你推我搡地跑到前面,去追一只蹦跳的蚂蚱了。。
到了半山腰的橡树林,地上落满了刚熟的橡子,孩子们欢叫着捡起来
到了半山腰的橡树林,地上落满了橡子,孩子们欢叫着扑过去捡。
月妍却拦住他们:“别光顾着抢,咱得先把坏的挑出来,这玩意儿得泡过水才能吃,不然涩得你咧嘴。”
说着她掀开自己的竹篮,里面躺着几簇嫩黄的栗蘑,“昨儿下雨,今天果然长了,晚上能给孩子们添碗汤。”
日头渐渐爬高,山风里裹着新叶的清香。锦年领着众人往背阴的山坳走,脚下的腐叶踩得沙沙响。忽然杏丫停住脚步,拨开一丛植物:
“锦年,你看这‘明叶菜’,多嫩!这时候掐尖儿最好,回去焯水凉拌,或者炒鸡蛋都香。”
几个妇人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这个好,晚上正好能添个菜。”“我家的鸡蛋还剩几个,正好能炒一盘。”
几个半大孩子也学着样子去掐,二毛和三娃为了争一片长得特别肥嫩的菜叶,互相挤撞起来,差点把篮子打翻。
杏丫赶紧拉开:“哎呦,两个小祖宗,这满山都是,抢什么抢!都有的吃!” 两人这才气鼓鼓地分开,各自去寻新的目标。
往前走了约莫半里地,前面的妇人忽然惊呼:“锦年小哥,这树上挂的红果果能吃吗?”
锦年抬头一看,是野山楂,他笑着点头:“能,就是现在还有点酸,泡水或者晒干了都好。轻点摘,别把树枝弄断了。”
孩子们一听能吃,立刻踮脚去够。
二毛摘了一颗塞进嘴里,立刻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惹得大伙哈哈大笑。狗蛋趁机把自己篮子里挑出来的虫蛀山楂塞到二毛篮子里,被二毛发现,追着他满山坡跑。
装的时候别压太实,免得挤破了流汁。”说着他又指向不远处的灌木丛,“那开紫花的是‘地丁草’,全株能入药,拔的时候得带着带根,抖掉泥土就行,别洗——沾了水容易烂,回家晾晒干透才好存。”
正午时分,竹篮渐渐满了。有妇人掀开篮子给锦年看:“你瞧,这是刚在溪边挖的,根块圆滚滚的,是不是你说过的那个……‘鸡头参?”
锦年蹲下身,用指甲刮了刮根块的皮,露出乳白的果肉:“没错,这东西蒸着吃比红薯还甜,也能切片晒干磨粉。不过挖的时候要留小的,大的带走就行,不然明年就没的挖了。”
说话间,有孩子捧着一把毛乎乎的“小伞”跑过来:“锦年哥,这蘑菇能吃吗?”
锦年一看,立刻摆手:“这个不行!快扔了!要找就找长在松树底下,褐色的那种。”
那孩子的娘在一旁看见了,吓得赶紧过来拍掉他手里的蘑菇,数落道:“叫你乱捡!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好!”
他领着孩子往松林走去,果然在松树根部发现几簇褐色的蘑菇,“你看,这才是能吃的,摘的时候要连根拔,别漏了底下的小菌芽。”
夕阳西下时,众人背着竹篮往回走。收获不少,但队伍也散漫了许多。
妇人们三三两两走着,聊着晚上的饭食,谁家的孩子皮,谁家的衣裳破了口子。
孩子们早就玩野了,有的兜着橡子,有的帽子里装着山楂,脸上都是汗道子,还有个小的趴在姐姐背上睡着了。
锦年走在最后,看着这吵吵嚷嚷的一群,心里却踏实了些,终于不负阿爷所托。
他扬声道:“回去记得把野菜和药材分开,野菜趁鲜吃,药材摊开晾着。明天咱们去山北坡,那边我看到有些金银花,正好能摘。”
人群里响起参差不齐的应和声,夹杂着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
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踩在下山的路上,虽然疲惫,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青龙山的春天,不单有新绿,更有了烟火的味道,和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