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掀开幕帐的刹那,混着松脂味的暖烘烘气流裹着焦糊气息扑面而来。
石案上的龙脊徽章正泛着暗红微光,表面火种不灭,阈门自开八个古篆像被火舌舔过般微微鼓胀,在兽皮地图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静面吏跪坐在案角,盲眼的眼眶里结着淡金色的痂,双手捧着的残册边缘焦黑如炭。
他听见帐帘响动,喉结动了动:营主。声音像砂纸擦过锈铁,《蚀名录·终卷》里的最后三人,上个月在地脉之喉被吞了。
林澈的脚步顿在离石案三步远的地方。
花络在腕间游蛇般窜动,皮肤下浮出淡青色纹路——这是他情绪波动时的本能反应。地脉之喉他听过,那是焚脉迷窟最深处的裂谷,传说连先天境高手的罡气都会被吸成碎片。其中一个,静面吏枯瘦的手指抚过残册某页,焦脆的纸渣簌簌落在兽皮上,是零七年参与封印你系统核心的工程师。
龙脊徽章突然发出的震颤。
林澈感觉有根细针扎进太阳穴,某个被遗忘的片段闪过:暴雨夜的破仓库,他被追债人堵在角落,鲜血滴在捡来的游戏舱按键上,系统提示音里混着陌生男声:检测到国术根骨,启动武道拓印......原来不是巧合?
他捏紧石案边缘,指节泛白。
不只是巧合。苏晚星的声音从帐幕内侧传来。
她抱臂倚着牛皮水袋,终端屏幕的蓝光在脸上割出冷硬的棱角,我昨晚破解了残册的加密层。她屈指敲了敲终端,全息投影在石案上方展开,绿色数据流如蛇群游走,继火计划根本不是抽取武道意志——他们要把九百名实验体的意识捏成集体神识,用来镇压游戏底层暴走的影蚀数据流。
林澈盯着那些纠缠的光带,花络突然在掌心绽开一朵淡金纹路。
苏晚星抬眼,目光穿过数据流:你以为自己是漏网之鱼?
不。她的指尖划过投影里某个猩红节点,你的国术根基太特殊,意识结构像带刺的铁球,数据同化的时候......她顿了顿,他们想复制你,结果被你反过来拓印了底层代码。
你不是幸存者,是唯一一个把被复制再创造的人。
帐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得兽油灯芯噼啪爆响。
林澈感觉后颈发凉——原来他体内的系统,从一开始就是实验体与游戏规则的畸形产物?
石案上的龙脊徽章烫得惊人,他却像是没知觉般按住那枚金属,烫痕在掌心烙出红印。
营主。
影蜕者的声音像两片砂纸摩擦。
这个总裹着褪色灰袍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帐角,手里捏着半透明的皮膜,像摊开的蝉蜕。
他掀开兜帽,眼眶里泛着浑浊的灰白——那是每年蜕皮时被格式化记忆留下的痕迹。新蜕的皮。他将皮膜轻轻放在石案上,能记起的最后画面。
花络自动游向皮膜。
林澈看着淡金纹路触到皮膜的瞬间,无数光斑在空气中炸裂。
悬浮祭坛、熔铸的巨口、三十六具扭曲的躯体——画面像被雨水打湿的画卷,模糊又清晰。
最后定格在一双充血的眼睛上,眼尾有颗朱砂痣:他们说我是残次品......可我记住了每一个名字。话外音带着铁锈味的嘶哑,包括你的。
林澈的呼吸突然粗重。
他认出那双眼——烬瞳,那个总在阴影里冷笑的男人,三天前刚被他用葬钟式碾碎的残魂。
原来那不是终结,是......预告?
叮——
锻造坊方向传来铁器入水冷淬的轻响。
林澈转头,透过半掀的帐帘,看见熔骨匠的背影在锻炉红光里晃动,他的铁钳正夹着什么东西,火星溅在地上,像散落的血珠。
营主。静面吏摸索着合上残册,无诺之阈的传送阵,明天寅时就能修好。
林澈收回视线。
他摸向腰间的龙脊徽章,热度透过布料灼着皮肤。
苏晚星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掌心的烫痕:要带什么?
带团火。林澈扯了扯黑色披风,烈焰纹路在领口若隐若现,他们不是要么?他笑了,露出白牙,老子给他们点把最烈的。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皮帐上。
熔骨匠的铁钳再次扬起,映着锻炉的光,那截刚冷却的护臂上,碎晶与骨粉的混合物正泛着幽蓝微光。
锻炉的红光在熔骨匠布满老茧的手背上跳动,他用铁钳夹起那截护臂时,碎晶与骨粉的混合物在幽蓝微光里泛着冷冽的虹彩。这是用烬瞳旧骨和彼岸花根提炼的断链合金他的声音像铁块砸在砧上,带着金属震颤的余韵,布满疤痕的指节叩了叩护臂内侧的暗纹,能短暂隔绝影蚀共振。
但只能撑三炷香......他忽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浮起一丝少见的郑重,你要去的地方,连时间都是假的。
林澈接过护臂的瞬间,腕间花络如活物般窜出,淡金纹路顺着护臂表面的刻痕游走,竟发出蜂鸣般的共鸣。
他掌心微麻,像是触到了某种熟悉的频率——那是系统核心被激活时才会有的震颤。烬瞳的骨?他眯起眼,指腹摩挲过护臂边缘的碎骨茬,那老东西的残魂都被我碾碎了,骨头倒还能派上用场。
残魂?熔骨匠嗤笑一声,铁钳砸进淬火桶,溅起的水花在地面烧出滋滋响的白雾,那东西根本不是魂。他扯下蒙在口鼻的皮巾,露出半张被火燎过的脸,上个月我拆龙脊骨片时,在骨缝里抠出团黑泥。
你猜怎么着?他突然凑近,腐铁味的呼吸喷在林澈脸上,那泥泡进熔浆里,竟爬出条长着烬瞳眼睛的蛇。
帐外突然传来闷吼。
林澈耳尖微动,转身时护臂在腰间撞出清脆声响。
三顶灰布营帐在风雪中摇晃,最中间那顶的帘布被挣开半角,透出诡异的青黑雾气。是阿奎他们。静面吏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盲眼的痂壳泛着淡金,这月的梦魇,比往月早了七日。
林澈大步冲进营帐时,冷汗已经浸透后背。
阿奎蜷在草席上抽搐,浑身冒的黑烟不是普通雾气——那是影蚀侵蚀意识的具象化,正顺着他的七窍往外钻。
大夯抱着头撞墙,额头渗血却像没知觉,嘴里喊着点燃光!
点燃光!;最安静的小旗子缩在角落,瞳孔完全变成了黑色,指甲在泥地上抠出深沟。
断律砧·改。林澈低喝一声,腕间花络骤然化作银色光刃,在三人额前划出半弧。
淡蓝扫描线掠过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缩——三人经脉里爬满蛛网状的黑影,比三天前在地脉之喉救回时,多了足足三成。影蚀在增殖。他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烫进胃里,压下翻涌的戾气,老雾!
雾鳞儿掀帘而入时,发间的蓝鳞坠子叮咚作响。
这个总把自己裹在靛青斗篷里的苗疆女子,此刻正攥着串用冰蚕茧编织的手绳。
她跪在阿奎身侧,指尖按上他的膻中穴,腕间蓝鳞突然泛起幽光。随着她轻喝,三缕蓝光从鳞甲缝隙钻出,像活鱼般钻进三人眉心。
黑烟遇蓝芒立刻蜷曲,发出刺啦的灼烧声。
林澈摸出腰间瓷瓶,凝骨散的药香混着焦糊味弥漫:每人三颗,碾碎了灌下去。他蹲下来,大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头狼......那光......在熔岩里......林澈反手扣住他的脉门,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光在等我,我知道。他扯出个笑,等老子把那光抢回来,给你们每人烤十斤羊腿。
苏晚星的声音从帐口传来。
她抱着终端,发梢沾着雪粒,掌心里托着枚鸽蛋大的晶石,表面流转着银河般的光带。这是我用织命者权限生成的认知锚点她走近时,靴跟碾碎了几星未散的黑烟,若你在幻境迷失,就捏碎它。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澈掌心的烫痕——那是白天被龙脊徽章烙的,它会把你的意识锚定在现实里......至少能撑到我找到你。
林澈接过晶石,触感凉得像浸过冰水。
他望着苏晚星眼底的青黑,突然伸手揉乱她的发:苏工,你这模样,倒像在送我上刑场。话虽这么说,却把晶石贴身收进内袋,等我回来,要听你说继火计划的完整版本——包括你当年为什么在系统核心里埋那道暗门。
苏晚星一怔,随即笑了。
她转身时,终端屏幕的蓝光在雪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林澈,你最好记住......话音被风雪卷散,只余下尾音的温度,别让我等太久。
寅时三刻,焚脉迷窟入口。
岩浆翻涌如沸腾的血河,热气裹着硫磺味扑在脸上,烫得人睁不开眼。
林澈站在崖边,黑色烈焰披风被热风掀起,露出底下花络凝成的暗金护甲——那是系统在他跃下前自动生成的防御,纹路与熔骨匠的护臂完美契合。
头狼!
身后传来齐声呼喊。
阿奎三人站在雪地里,大夯的额头裹着粗布,小旗子的指甲缝还沾着泥,但他们的眼睛都亮着,像重新点着的灯。
林澈没回头,只是抬手比了个的手势——这是他们跑酷时的暗号:等我,三次呼吸内回来。
跃下的瞬间,熔岩的轰鸣灌进耳中。
林澈感觉自己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坠向猩红的深渊。
腕表突然震动,《葬钟式·未命名》的技能图标在视网膜上炸开红光,五道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后生,该还债了。
他猛然睁眼。
下方熔岩中,沸腾的血浪突然分开,一道与他完全相同的黑影缓缓站起。
那黑影的面容、身材、甚至连披风上的烈焰纹路都分毫不差,唯独有双眼睛——本该是琥珀色的瞳孔,此刻泛着淬毒的猩红,掌心的拓印符文正渗出滴滴血珠,像在召唤什么。
熔岩的热度透过护甲灼烧皮肤,林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摸向腰间的龙脊徽章,热度透过布料传来,像团即将炸开的火。
黑影的嘴角慢慢扬起,与他一模一样的弧度,在熔岩的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林澈......
那声音混着岩浆的轰鸣,从下方传来,与他的声线分毫不差。
林澈的瞳孔收缩成针尖,花络在臂弯里疯狂游走,他能感觉到系统核心在发烫——这不是幻境,不是影蚀,是......
轰——
熔岩突然掀起巨浪,将黑影的声音彻底吞没。
林澈坠势不减,却死死盯着那片翻涌的血浪。
他知道,在熔岩洞窟的最深处,有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存在,正等着与他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