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断断续续的通讯，让控制室内残存的些许暖意瞬间冻结。昆仑危急！“清理者”大军！“归墟”里应外合！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在幸存者们本已紧绷的神经上。
吴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烧灼般的剧痛，视线因失血和痛苦而模糊。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意识沉沦。秦风的警告在他脑中回荡——“控制密钥”或“摧毁”。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悬浮控制台上那流动的蓝色光纹，又看向身旁紧握着那支散发着微光的St-07样本的墨镜。
希望与毁灭，文明的未来与战友的性命，此刻都压在他这残破的身躯和即将熄灭的意识上。
“墨镜……”吴锋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破解……控制密钥……需要……多久？”
墨镜手指在生物光纹界面上飞速滑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仅仅是因疲惫，更是因那庞大而危险的数据流带来的压力。“核心加密……前所未见……是生物神经密码与量子加密的混合体……强行破解……可能需要数小时……甚至更久……而且，极可能触发‘摇篮’的最终防御机制……或者……加速‘归墟’的唤醒进程！”
数小时？昆仑基地可能连一个小时都撑不住！而他们自己，也未必还有数小时可活。
“摧毁……呢？”吴锋的目光转向控制室墙壁上那些搏动着仿佛是血管般的生物脉络。
“结构图显示……核心能源和生物基质就在我们下方……如果能在关键节点引爆……有可能引发链式崩溃……但……”墨镜的声音带着苦涩，“但爆炸当量……我们……很可能无法逃脱。”
同归于尽。
控制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壁脉络搏动发出的微弱“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赵强看着重伤的队长，又看看屏幕上昆仑基地可能正在发生的惨烈战斗，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抠进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铁骸沉默地站在吴锋身边，电子眼的光芒稳定而冰冷，仿佛在计算着每一种选择的成功率。
没有完美的选项。尝试控制，时间不够，风险未知。选择摧毁，任务完成，但所有人，包括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St-07和“摇篮”的研究价值，都将埋葬于此。
吴锋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昆仑基地高耸的合金墙壁在“清理者”的炮火下扭曲、崩塌；看到了熟悉的战友在“归墟”背叛者的刀下倒下；看到了秦风那非人的身躯在敌潮中血战，最终被淹没……他也看到了西行路上倒下的每一个兄弟，看到了燕京陷落时冲天的火光。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吴锋猛地睁开眼，眼中燃烧着最后的不屈火焰，“至少……不能……毫无价值地死……”
他看向墨镜，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弃……强行破解。寻找……‘摇篮’结构弱点……和‘归墟’连接的……外部节点信息。我们要……把情报……送出去！”
他又看向赵强和铁骸：“准备……撤离。找到……通往……外部……或者……其他区域的……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St-07样本上，眼神复杂。“这个……带上。也许……秦风……用得着。”
他的选择清晰而残酷：放弃掌控“摇篮”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转而获取关键情报，并尝试将情报和样本送回昆仑！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案，也是希望最渺茫的方案——他们如何突破“龙宫”的重重封锁？如何穿越危机四伏的锈海？如何在那场可能已经尘埃落定的围城战中，将情报送达？
但这依然是军人的职责：竭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传递希望的火种。
“是！”墨镜、赵强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执行命令。铁骸也微微颔首，开始扫描控制室，寻找可能的出口。
墨镜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攻破核心加密，而是如同潜入的间谍，在“摇篮”庞大的数据网络中小心地穿梭、复制、下载着关于其结构弱点、能源节点、以及“归墟”可能使用的连接协议和外部节点坐标的信息。数据流像是奔腾的江河，冲击着他的设备和他本人的精神，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避免被这生物智能网络的潜意识洪流卷走、同化。
然而，就在他专注于数据传输时，一种诡异的低沉絮语，开始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干扰！
“……放弃吧……徒劳的挣扎……”
“……融入‘摇篮’……获得永恒……”
“……外面的世界……已经毁灭……何必回去……”
“……留下……成为新纪元的一部分……”
这声音充满了诱惑与扭曲的逻辑，试图瓦解他的意志，让他放弃任务，沉沦于“摇篮”提供的虚假安宁之中。
“‘心魇’……”墨镜脸色苍白，汗水浸透了衣背，他咬着牙对抗着脑中的杂音，“生物神经网络的……潜意识防御机制……能放大目标内心的恐惧和欲望……干扰判断……”
他猛地晃了晃头，试图保持清醒，但那些低语宛如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他想起了陷落的家乡，想起了失散的亲人，想起了末世以来见过的无数惨状……绝望的情绪仿佛潮水般涌上。
“墨镜！稳住！”赵强发现了他的异常，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冰冷的触感和战友的呼喊让墨镜精神一振，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暂时驱散了脑中的魔音。“我……没事！继续！”
另一边，铁骸利用残存的传感器，在控制室光滑的墙壁上找到了一处能量流动异常微弱的区域。他用金属拳刺试探性地敲击，发出了空洞的回响。
“这里……结构薄弱……后面可能是……维护管道或……废弃区域。”铁骸分析道，“强行破开……需要能量……或者……高强度物理冲击。”
他们现在两者都缺。
赵强则抓紧时间，利用找到的制水机和营养棒，尽可能地补充水分和能量，并小心翼翼地帮吴锋清理、包扎伤口。吴锋的伤势极其严重，烧伤加上失血，体温高得吓人，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赵强知道，队长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墨镜对抗“心魇”的艰难喘息，伴随着吴锋生命力的流逝，伴随着昆仑基地可能正在加剧的危机。
突然，整个控制室猛地一震！墙壁上搏动的蓝色脉络光芒变得急促而不稳定！悬浮控制台的光幕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强度外部连接尝试！生物基质活性提升！防御系统全面激活！”
“警告！检测到多个高威胁生物信号苏醒！坐标：b-7区至核心区通道！”
“警告！‘摇篮’唤醒进程加速！预计完全苏醒时间：未知！”
“归墟”！他们开始强行唤醒“摇篮”了！而且，似乎惊醒了更深层、更可怕的守卫！
控制室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部传来如同巨锤擂击般的撞击声！显然，那些被唤醒的“高威胁生物信号”正在试图突破进来！
“数据下载完成百分之七十！”墨镜嘶吼着，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丝，对抗“心魇”和维持数据传输的双重压力几乎将他的精神压垮。
“没时间了！”铁骸低吼，他看向那处结构薄弱的墙壁，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报废的躯体，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几枚高爆吸附炸弹上。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赵强，带着队长和墨镜，退到角落！保护好数据和样本！”铁骸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铁骸！你要干什么？！”赵强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喊道。
铁骸没有回答。他捡起两枚高爆吸附炸弹，大步走到那处薄弱墙壁前。他将一枚炸弹设置在墙壁上，另一枚……紧紧握在了自己完好的那只手中。
“我的核心动力单元……过载爆炸的当量……应该……足够。”铁骸的电子眼看向赵强，那冰冷的镜头后，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属于人类的复杂情绪，“告诉秦风……‘守护者’协议……任务……继续。”
话音未落，他完好的那只手臂猛地插入自己胸口的装甲裂缝，狠狠扯断了某根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能量管线！同时，他启动了墙壁上和他手中的炸弹！
“不——！”赵强发出绝望的嘶吼。
“轰！！！！！！”
比之前样本库爆炸猛烈数倍的巨响猛然爆发！炽烈的火光和狂暴的冲击波瞬间吞噬了铁骸的身影，也将那处薄弱墙壁炸开了一个边缘扭曲的巨大破洞！破洞后面，露出了不知通往何方的幽深黑暗通道！
爆炸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控制室，赵强死死护住吴锋和墨镜，被气浪狠狠掀飞，撞在后面的墙壁上，五脏六腑仿佛移位般剧痛。
硝烟弥漫，控制室内一片狼藉，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墙壁脉络的光芒在疯狂闪烁，警报声凄厉不绝。
铁骸，这个身份成谜、亦人亦机械的战士，用最极端、最壮烈的方式，为队友开辟了最后的生路。
赵强咳着血，挣扎着爬起来，借着脉络的微光，他看到吴锋似乎被爆炸震得恢复了一丝清醒，正用眼神催促他。墨镜也挣扎着抱起存储着关键数据的设备和他拼死保住的St-07样本。
没有时间哀悼，没有时间犹豫。
赵强用尽全身力气，背起奄奄一息的吴锋，拉着精神濒临崩溃的墨镜，踉跄着冲过弥漫的硝烟，踏着灼热的金属残骸，钻入了铁骸用生命炸开的那个通道破口。
身后，是“摇篮”苏醒的轰鸣和怪物逼近的咆哮。
身前，是未知的黑暗与渺茫的生机。
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强大战力，队长生命垂危，技术人员精神受创，唯一的健全者也伤痕累累。但他们携带着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和样本，背负着无数牺牲者的期望，向着那看似不可能的归途，迈出了染血的一步。
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人性的微光，仍在顽强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