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进式光刻机。
荷兰阿斯麦公司,pAS 2000。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像两块石头,投入了寂静的会议室。
除了何维,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明白它们代表着什么。
戴维·罗斯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不理解,眼前这个掌控着足以颠覆一个行业“黑科技”的中国人,为什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巨额融资和华尔街的友谊,转而去要一台,他听都没听说过的,荷兰公司的二手机器。
这不符合任何商业逻辑。
这笔交易,对摩根士丹利来说,几乎是“零成本,高回报”的天赐良机。
只需要动用一些渠道关系,买一台不知名的旧设备,就能换来一家未来千亿级公司北美代理权,以及分享其未来技术革命红利的优先权。
这简直就像用一根棒棒糖换回了一座金山。
“何先生,”戴维·罗斯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您确定,您说的,是一台……二手的机器?”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翻译在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我非常确定。”何维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必须在三个月内,见到这台机器。它要被完整地,运抵我们的西北化工基地。”
戴维·罗斯不再犹豫。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有不吃的道理。
“没问题!”他立刻,满口答应下来,“何先生,请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摩根士丹利来办。别说是一台二手的机器,就算您要阿斯麦公司最新的产品,我们也有办法帮您拿到。三个月内,我保证,您要的这台pAS 2000,会一尘不染地出现在您指定的任何地方。”
他站起身,再次向何维伸出了手。
这一次,他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何先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何维与他握手,脸上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送走了戴维·罗斯和他的团队。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红旗集团最核心的这几个人。
陆国兴第一个,按捺不住心中的巨大困惑,开口问道。
“小何,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把华尔街的资本,和我们的工业联盟绑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要他们的钱,反而,只要了那么一台破机器?”
“是啊,”赵东升也想不通,“两千万美元的外汇,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了这笔钱,我们很多项目的研发,都能往前迈一大步。”
他们都不理解。
在他们看来,何维做了一个最不划算的选择。
何维走到窗边,看着那辆挂着“摩根士丹利”牌照的豪华轿车缓缓驶出集团大院。
他知道,这群华尔街的饿狼,虽然暂时被他震慑住了。
但他们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引入他们的资本,无异于与虎谋皮。
今天他们能帮你,明天,他们就能在背后,捅你最致命的一刀。
股权是何维的底线。
这个未来注定要成为国之重器的半导体帝国,它的股权,必须也只能牢牢地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里。
“陆总,赵书记。”何维转过身,看着他们,平静地解释道。
“我们和摩根士丹利的合作,本质上不是一笔生意。”
“它是一次交易。”
“我用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未来’,去换一个我们现在最急需的‘过去’。”
“过去?”林秋宜也好奇地问。
“对。”何维点了点头。
他走到白板前,擦掉了之前那些关于光谱仪的图纸。
然后,画出了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复杂的内部结构示意图。
那是一台光刻机的简化模型。
“钱立群先生和陈天生博士的归来,解决了我们芯片制造的高纯硅和光谱仪的问题。”
“但是,我们还缺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他的笔,在示意图的中央,那个代表着镜头组和工件台的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们缺那只,能够在指甲盖大小的硅片上,雕刻出几千万条,比头发丝还细一百倍的电路的神之手。”
何维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而这神之手,它的复杂和精密程度,是光谱仪的十倍,一百倍。它涉及到的,是超精密机械,是纳米级运动控制,是顶尖的光学工程。”
“这些东西,不是靠一两个天才在实验室里画几张图纸就能解决的。”
“它需要我们,有一样最基础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经验。”
“是无数次的安装、调试、拆解和逆向工程的实践经验。”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我让摩根士丹利,去帮我们买回那台阿斯麦的二手机器。我图的不是它还能不能用。”
“我图的,是把它彻彻底底地,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开来,摆在我们中国所有最顶尖的机械和光学工程师面前。”
“让他们去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世界上先进的光刻机,它的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台二手的光刻机,将成为我们最好的老师,也是我们未来,独立自主研发我们自己光刻机的宝贵火种。”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他们终于明白了,何维这个看似“亏本”的交易背后,那深远的战略布局。
他不屑于,用华尔街的钱,去为自己的企业贴金。
他要的,是利用华尔街的力量,为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去偷回一粒来自奥林匹斯山上的神圣火种!
……
接下来的两个月,一切都按照何维的剧本,完美地进行着。
陈天生博士的实验室,成功研制出了第一台半导体激光光谱仪的工程样机。
在内部的测试中,它的各项性能指标,全面超越了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这份测试报告,被何维通过“未来科技风险投资基金”,定向地透露给了几家嗅觉最敏锐的国际科技媒体。
消息一出,全球的仪器仪表行业为之巨震。
德州仪器和旭日重工的股价应声大跌。
而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笑话的,来自中国的“红旗精密光谱公司”,则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全世界风险投资机构,排着队,挥舞着支票,都想投进去的炙手可热的独角兽。
摩根士丹利的戴维·罗斯,更是因为这次“独具慧眼”的投资,在华尔街声名大噪。
他也投桃报李,以惊人的效率,兑现了他的承诺。
两个半月后。
一架从阿姆斯特丹起飞的,伪装成运输“医疗设备”的,巨大的安-124货运包机,穿过层层的封锁和监管。
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黄沙漫天的西北化工基地军用跑道上。
当巨大的机腹舱门缓缓打开,一个被厚厚的防震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吊装下来。
何维和早已在此等候的钱立群,以及上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最顶尖的机械、光学、自动化工程师们,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朝圣般的炙热光芒。
他们知道。
箱子里装的不仅仅是一台机器。
那是,一个时代。
是他们即将用自己的双手,去亲手开启一个属于中国芯的伟大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