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暴风雪,依旧在肆虐。
随着《纽约时报》和《明镜周刊》的报道被全球数百家媒体转载、解读、再创作。
一场针对红旗集团的“全球大批判”达到了顶峰。
电视辩论节目里,所谓的“专家”们危言耸听地分析着“天网”如何威胁国家安全。
大学校园里,被环保理念“武装”的年轻学生们,义愤填膺地焚烧着何维的画像。
“抵制红旗”、“拆除天网”的呼声,在西方世界的舆论场上,汇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噪音。
红旗集团的股价,在这场风暴中应声而落,三个交易日内,市值蒸发了近千亿美元。
全球的合作伙伴,也开始变得犹豫和观望。
帝国的肌体,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民意”的寒意。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这场风暴的中心——红旗集团,却表现出了一种近乎于“躺平”的姿态。
除了最初发布过一则“所有指控均与事实不符”的简短声明外,便再无任何动作。
他们的公关部门沉默,法务部门也毫无声息。
这种反常的“不作为”,被外界解读为“默认”和“心虚”。
对手们弹冠相庆,以为自己的第一轮攻势,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他们不知道,在洛城总部那间与世隔绝的剪辑室里,一部注定要改写这场战争走向的纪录片,正在悄然诞生。
首席内容官陈芳,亲自带领着集团最顶级的纪录片团队,已经不眠不休地工作了近一百个小时。
他们的面前,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精心编写的脚本,只有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数以万计的、最原始的影像素材。
这些素材,都是过去五年间,“天网·共益”计划在全球落地时,由一线员工和志愿者们随手记录下来的。
它们画质不一,风格迥异,却都拥有着同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真实。
剪辑室内,烟雾缭绕。
陈芳双眼布满血丝,却异常兴奋。
她和她的团队,正在被自己手中的素材,一遍又一遍地感动着。
最终,在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后,一部时长九十三分钟的纪录片,正式定剪。
没有宏大的首映礼,没有铺天盖地的商业宣传。
《光,如何抵达》就像一颗被悄悄投入湖中的石子,在风暴最猛烈的时候,通过红旗旗下的【昆仑视频】平台,和几个保持着独立风骨的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同步上线了。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异常粗糙,甚至有些晃动。
这是一个由手持dV拍摄的主观视角。
镜头前,是一片广袤的、被烈日炙烤得龟裂的非洲稀树草原。
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巡护员制服的男人,正气喘吁吁地穿行在灌木丛中。
他叫姆万吉,是肯尼亚马赛马拉国家保护区的一名反盗猎巡护员。
他的旁白,带着浓重的口音,朴实无华:“以前,我们找到盗猎者营地的时候,他们早已逃走。无线电信号不好,等支援部队赶来,一切都晚了。”
镜头一转,他爬上了一座小山丘。
他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部早已停产的【红魔·星火】手机。
屏幕上,那个代表“天网”信号的蓝色星辰图标,明亮而稳定。
他将手机镜头对准了远处山谷里,一缕正在升起的、极其微弱的炊烟。
他压低声音,用视频通话,将精准的坐标,实时地传回了总部。
下一个镜头,是航拍画面。
几辆巡护队的卡车,从两个方向,对那个营地形成了完美的合围。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盗猎者,在惊愕中被全部抓获。
象牙、犀牛角、还有几张血淋淋的狮子皮,堆满了整个营地。
影片的最后,是姆万吉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一头获救的小象。
他没有看镜头,只是对着小象,用斯瓦希里语,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呢喃着什么。
屏幕下方,一行字幕浮现出来——
【“告诉妈妈,坏人被抓住了。现在,你是安全的。”—— 肯尼亚反盗猎巡护员,姆万吉】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海拔四千五百米的、喜马拉雅山脚下的藏区教学点。
教室简陋,四面漏风。
十几个脸蛋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通红的孩子,正围坐在一块小小的、由【红魔】手机投屏的白色幕布前。
屏幕上,是洛城的一位天文学家,正用最生动的语言,给他们讲述着星系的诞生和演化。
屏幕上出现那张由哈勃望远镜拍摄的、瑰丽壮阔的“创世之柱”星云。
教室里所有的孩子,发出了第一次见到宇宙奇观时,那种发自肺腑的天真惊叹。
一位小女孩,鼓起勇气,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向屏幕里的天文学家提问:“老师,星星上面,也会下雪吗?”
影片没有记录天文学家的回答。
只是将镜头,久久地停留在了那个小女孩的脸上——她那双清澈如冰川融水的眼眸里,倒映着整片璀璨的星空。
屏幕上,字幕再次出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与星星的距离,而是知识,无法抵达渴望它的眼睛。】
故事,一个接一个。
太平洋某座即将因海平面上升而沉没的图瓦卢岛屿上。
一位老人通过“天网”,第一次看到了他远在澳大利亚避难的、刚刚出生的孙女的面容。
他隔着屏幕,用古老的方言,为她唱起了摇篮曲。
孟加拉国首都达卡,一间拥挤的贫民窟里,一位名叫法蒂玛的年轻女性,戴着头巾,正对着一部【红魔】平板,学习python编程。
因为“天网”,她成为了这个国家第一批“数字游民”,靠着为海外客户编写小程序,她成功地将自己的弟弟妹妹,全部送进了最好的私立学校。
在影片的结尾,她摘下头巾,露出了自信而美丽的笑容,对着镜头说:“他们说,我们的命运是被写好的。但天网,给了我一支可以改写它的笔。”
影片没有一个字的反驳,没有一句激昂的辩解。
它只是平静地、克制地,将这些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最真实的“光的印记”,一一呈现。
从“无国界医生”的远程手术,到“亚马逊之眼”的环境监控。
从地震灾区废墟下,那一声通过“天网”传出的微弱求救,到迷航在白令海峡的科考船,依据“天网”的精准定位,成功躲过冰山……
当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全球无数个普通人,因为“天网”而绽放的笑脸上时,一首由世界各地儿童,用不同语言共同演唱的《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作为背景音乐,缓缓响起。
歌声纯净,却拥有着涤荡一切谎言与污蔑的力量。
影片上线后的十二个小时,静默无声。
主流媒体,集体选择了无视。
然而,就像何维预料的那样,事实,拥有着自己的生命力。
一些独立的影评人、科技博主、以及长期关注人道主义问题的意见领袖,率先发现了这部“宝藏”纪录片。他们怀着巨大的震撼,写下了第一批影评。
“《光,如何抵达》不是一部公关片,它是一首写给这个时代、写给人类良知的无声的史诗。”
“当《纽约时报》用‘眼睛’来形容天网时,它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对于那些身处黑暗中的人来说,眼睛,就是唯一的希望。”
口碑,开始在普通民众中,如野火般燎原。
那些被媒体煽动,刚刚还在社交网络上愤怒声讨红旗集团的年轻人,在看完纪录片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许多人默默地删除了自己之前的帖子。
随后,一场名为“#mySkyLinkStory”(#我的天网故事)的用户自发活动,如火山般爆发。
一个在新西兰牧场的农民,分享了他如何通过“天网”,为自己的羊群进行远程健康监测。
一个在撒哈拉沙漠进行地质勘探的工程师,分享了他如何通过“天网”,与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分享那壮丽的沙漠日落。
一个环球航行的帆船爱好者,分享了“天网”如何在风暴中,成为他唯一的“生命线”。
无数个姆万吉,无数个法蒂玛,无数个真实的故事,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涌现出来。
它们像亿万条涓涓细流,汇聚成了一股无法被阻挡、无法被审查的民意洪流,轻易地冲垮了“万花筒”计划用谎言筑成的堤坝。
矛头,开始戏剧性地掉转。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自然基金会等权威机构的官员,纷纷站出来为纪录片的真实性背书。
并公开赞扬红旗集团在弥合“数字鸿沟”、保护地球生态等方面,做出的“不可估量的贡献”。
《纽约时报》的官方推特账号下方,被来自世界各地的质问所淹没。
“请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深度调查’吗?”
“为什么对这些事实,你们视而不见?”
“新闻的自由,不是自由地捏造新闻!”
戴维营,“了望台”会议室内。
那位鬓角微白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急转直下的舆情数据,以及那部让他功败垂成的纪录片。
他愤怒地关掉了投影,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他精心构建的、耗资数亿美元的“信息铁幕”,被对方用一种他最无法理解、也最无法掌控的力量,从内部,干净利落地撕成了碎片。
那种力量,叫做“人心”。
而此刻的何维,正独自一人,站在“原点”控制室的落地窗前。
他没有看那些正在逆转的舆情数据。
窗外,一场暴雨刚刚过去,天空如洗。
一道绚丽的彩虹,正悬挂在城市的上空。
他知道,“万花筒”的闹剧,结束了。
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