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蹲在记忆赎回所的档案柜前，指尖刚要碰到照片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手一抖，照片“啪”地贴在地板上，阴影里的轮廓被夕阳拉得更长，像根扎进视网膜的刺。
加密语音的提示音很短，她按开扩音器，小唐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挤出来：“许总今早签了‘心灵重塑计划’第三阶段执行书，试点名单里有密逃团全员。”
尾音突然低下去，像是用手捂住了话筒，“昨夜火盆没熄透，灰里还有半页带‘沈’字的残片。”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扎进耳膜。
林昭昭的指尖在手机壳上抠出月牙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抹焦黑边缘的笔画，是母亲名字末尾特有的顿钩。
她迅速调出“共情回音壁”后台权限，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小唐的Ip地址定位在综艺大厦17层，许蔓办公室正下方的茶水间。
回拨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喘。
电话接通三秒，又“咔”地挂断，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她盯着通话记录里的“3秒”，突然明白小唐在说什么：有人在监听，她不能多言。
档案袋“哗啦”散了一地。
林昭昭冲进里间的资料室，从最底层抽屉抽出母亲的旧手稿。
纸页泛黄，边缘浸着陈年茶渍，“情绪规训”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批注墨迹已微褪：“当技术开始修正‘不合规’的情绪，我们修理的究竟是心灵，还是权力的裂痕？”她举起手机扫描，云盘上传进度条缓慢爬升，指尖微微发颤——她早已将解密密钥分发至三个匿名邮箱，每24小时需手动撤销一次，否则自动群发。
如果她今晚失联，这些字会像炸弹一样炸穿所有伪装。
手机震动，老吴的消息弹出：“你说的那台老机器……我在东区旧仓库找到了。你妈当年的事，我不想再瞒了。”
半小时后，仓库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老吴正蹲在一堆金属零件里。
他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的螺丝刀还滴着机油：“昭昭啊，说调试新舱体，结果把我骗来看这老古董？”他踢了踢脚边的旧式脑波监测仪，外壳锈得像块黑炭。
林昭昭蹲下去，指尖抚过仪器侧面的凹痕——金属冰冷粗糙，指腹划过一道细微裂纹，像触到一段凝固的痛感。
老吴拧开最后一颗螺丝，金属外壳“当啷”落地，露出里面刻着的铭牌：“编号07，1999年制。”他用袖子擦了擦，“这不是原机……当年销毁令下来，我偷偷捡了几块主板和铭牌，藏了二十多年。最近听说你们搞‘心灵重塑’，我才把它拼回来。”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掌心传来钝痛。
她顺着电路板的纹路摸索，突然触到一道凸起——夹层里夹着张泛黄的标签，“项目代号：清源——情绪标准化干预试点（1999）”几个字褪成淡灰色，油墨剥落如干涸的血痂。
“当年谁负责？”她的声音发紧，喉间泛起铁锈味。
老吴摇头，皱纹里浮起一层雾：“档案早封了。但我记得，第一个退出的学员……是你妈。”
胸口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
她靠在冰冷的墙边，呼吸带着金属的腥气——原来妈妈不是病死的，她是逃出来的。
而现在，同样的牢笼正在重启。
仓库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闪，电流嗡鸣声刺入耳道。
林昭昭猛地抬头，看见老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自己发白的脸。
她把标签塞进内衣口袋，金属边缘硌得胸口生疼：“谢了，吴叔。”转身时，听见老吴轻声补了句：“你妈走那天，抱着个木盒子，说里面装的是‘被规训者的心跳’。”
深夜的综艺基地像座黑黢黢的巨兽，风掠过通风井口，发出低频呜咽。
林昭昭戴着橡胶手套，伏在检修梯上确认巡逻机器人刚完成巡检周期——这套路径是三年前她为布线改造时亲手画的，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一天要用它来撬开真相的锁。
她顺着通风管道爬进道具库，最新一批“心理合规体验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表面凝结的水汽沾上指尖，凉得像死人的皮肤。
她摸出微型拾音器，贴在舱体最隐蔽的接缝处，胶垫黏连的瞬间发出极轻的“嗒”声；又故意在舱门边缘按了个指纹——这是她和许蔓的暗语：我知道你在看。
离开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有冷针轻刺。
她猛地回头，监控摄像头的小红灯正对着她，红光在黑暗中稳定闪烁，如同一只沉默窥视的眼。
林昭昭勾了勾嘴角，对着镜头比了个“请”的手势——她要许蔓看着，看着她如何把陷阱拆成镜子。
次日清晨，小唐端着咖啡走进“昭心密室”时，杯底的便签纸硌得她手指发疼。
林昭昭接过咖啡，目光扫过便签上的字迹：“今晚八点，监控室轮班表已调。”小唐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递杯子的手微微发抖，袖口还沾着一丝许蔓办公室特有的雪松香水味。
她没说话，转身时衣角带翻了糖罐，方糖“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撞击声在寂静房间里格外清脆。
林昭昭蹲下身捡糖，瞥见小唐裤脚沾着许蔓办公室的米白地毯纤维，绒毛细密，嵌在鞋带褶皱里。
她把咖啡倒进下水道，褐色液体溅起的瞬间，看见小唐在玻璃橱窗里的倒影——那姑娘站在门口，手指绞着工牌绳，直到门帘落下才快步离开。
地下室的灯光冷得发白，照在“契约迷宫”蓝图上，铅笔划出的线条锋利如刀。
林昭昭铺开图纸，将“心理合规协议”的条款拆成二十七个机关：签署区触发“情绪审计”，拒绝区通向“记忆清洗走廊”，最终的“矫正舱”里，AI会剪辑嘉宾的崩溃片段，模拟“数据化人格重建”。
她在控制台输入一串代码，许蔓过去十年引导舆论的录音变声片段被预载进去——当嘉宾听见“这位艺人情绪不稳定，建议暂停工作”时，说话的会是许蔓本人。
测试前夜，林昭昭站在迷宫入口，指尖悬在启动键上方。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和系统的滴答声重合，节奏越来越密，像暴雨前的闷雷。
灯光渐暗时，广播响起第一句指令：“欢迎进入心理健康合规流程。”
手机在此时亮起。
小唐发来的照片里，许蔓的办公室保险柜半开，二十四份“心理风险评估报告”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张的名字栏，“杨幂”两个字红得刺眼，墨迹未干，像刚被血染过。
林昭昭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口腔泛起苦涩。
她摸出口袋里的旧标签，“清源”两个字被体温焐得温热，指尖摩挲着褪色的油墨，仿佛触到母亲当年逃离时的脉搏。
迷宫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轻响，像有人在敲一面即将碎裂的鼓。
“你们想改写人心？”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那我就让所有人，听见心碎的声音。”
她按下发送键，将一份《心理合规舱压力测试报告》发往许蔓邮箱，附言写道：“明日九点，现场演示最终版本。”
——你要我走进你的游戏？好啊，这次由我定规则。
综艺大厦18层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映在许蔓脸上。
她翻动着下一期录制的流程表，指尖在“心理合规体验环节”四个字上顿了顿。
门外传来脚步声，助理敲了敲门：“林设计师到了。”
许蔓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把磨得发亮的刀。
她合上文件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