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喧嚣,如同退潮般缓缓从“曙光星”的表面剥离。
轨道上,失去了旗舰“寂灭之骸”统一指挥的敌方舰队,陷入了一片混乱。有的战舰仍在盲目地开火,有的则试图转向逃离,更多的则是在星穹残存舰队和依旧顽强的地面防空火力追击下,化作一团团新的太空烟花。入侵的狂潮,终于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溃退。
地面上,渗透进入“穹顶”山脉核心区域的敌军,在失去后方指令和能量支援后,也变成了无头的苍蝇,抵抗变得零星而绝望,很快就被满腔怒火与悲痛的星穹弟子和护卫军逐一清除。
胜利的消息,如同风一般吹遍了星球每一个角落,吹进了每一个挤满了惶恐民众的避难所。
短暂的、不敢置信的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夹杂着哭泣与呐喊的欢呼!人们相拥而泣,为劫后余生,为家园得以保全。
然而,当欢呼声渐渐平息,当人们小心翼翼地走出避难所,踏上那片曾经熟悉、如今却已面目全非的土地时,胜利的喜悦,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迅速被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现实所蒸发。
焦土,硝烟,断壁残垣。
这就是胜利之后的景象。
“周天星辰剑阵”已然解除,七位主阵长老,包括林宸在内,几乎人人带伤,元气大损,纷纷进入闭关疗伤状态。墨渊长老强撑着伤体,接过了战后统筹的重担。
一道道命令从总指挥殿发出,带着沉痛的气息:
“所有单位,统计伤亡,救治伤员。”
“后勤部门,优先确保水源和食物供应,修复关键生命维持系统。”
“执法堂,协助清理战场,收敛……同袍遗骸。”
打扫战场的工作,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展开。
一具具遗体被从炸毁的工事里、从焦黑的山谷中、从冰冷的战舰残骸里小心翼翼地抬出。他们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手中紧握着武器;有的则早已残缺不全,只能通过残破的服饰或随身物品辨认身份。
阵亡名单如同雪片般汇集到指挥殿,每一个名字后面,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一个家庭的破碎。
武洪长老,元老陨落,溪谷城数十万民众的拯救者。
赵擎云长老,“擎天号”舰长,于太空战中为掩护友军壮烈殉爆。
艾文,天才科学家,于敌方旗舰内部启动核心过载,与敌同归于尽。
“顽石”,爆破专家,为掩护同伴突入能源核心而牺牲。
王通,外事堂执事,因家人被挟持而背叛,最终自灭,功过难评。
还有无数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弟子、护卫军士兵、乃至自愿参战的普通移民……
长长的名单,触目惊心。指挥殿内,负责整理名单的弟子手指颤抖,低声的啜泣不时响起。墨渊看着光幕上那不断滚动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名字,老泪纵横,久久无言。
生存的喜悦,在如此惨痛的失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奢侈。
林宸在简单的稳定伤势后,便强行出关。他无法安心休养。他在青囊的搀扶下,行走在满目疮痍的宗门内,行走在刚刚平息战火的前线。
他看到年轻的弟子们麻木地搬运着同门的遗体,看到医疗点内人满为患,痛苦的呻吟与失去战友的悲泣交织在一起,看到曾经熟悉的景致化为废墟,看到那些在欢呼后陷入巨大悲痛、抱着亲人遗体痛哭流涕的民众……
每一幕,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胜利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他走到“铁脊”防线,这里曾是战斗最惨烈的地方,焦土之上,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他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不语。他想起了在这里突破时的无力,想起了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甚至为他挡下攻击的年轻面孔。
“宗主……”冷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他的伤势也未痊愈,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我们……赢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是啊,赢了。”林宸的声音沙哑而飘忽,“但我们失去了太多。”
他俯身,从焦黑的泥土中捡起半块破碎的身份铭牌,上面依稀可见一个“张”字。他紧紧攥住,冰冷的金属棱角刺痛了他的掌心。
生存与失去,这对孪生的兄弟,在战争的终局,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同时降临。
胜利,从来不是结束。它只是用无数牺牲换来的,一个更加艰难的开始。活下来的人,必须背负着逝者的期望与重量,继续前行。
无尽的哀思,如同无声的薄雾,笼罩了劫后余生的“曙光星”。胜利的旗帜,浸透了鲜血,在带着硝烟的风中,沉重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