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档案楼坐落在老城区的巷弄深处,灰砖墙面爬满了绿苔,老式木窗棂漆皮剥落,透着一股子陈旧肃穆的气息。沈砚和陆时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时,楼道里正弥漫着消毒水与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头顶几盏老旧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位警官,这边请。”负责档案管理的张科长走在前面,脚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满室沉寂的卷宗。她手里攥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福利院的领养档案都存在地下一层的专用档案库,年代久了,环境可能不太好。”
地下档案库比想象中更显压抑。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纸张发霉的味道,墙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一排排墨绿色的铁皮档案柜紧密排列,柜门上的油漆早已斑驳,隐约能看到上面用白色油漆标注的年份。张科长打开照明开关,惨白的灯光照亮整个库房,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柱里肆意飞舞。
“2008年到2010年的领养档案,主要涉及当年的市郊区孤儿院,对吧?”张科长一边核对登记信息,一边走到标有“2008-2010”的档案柜前,转动钥匙打开柜门。柜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里面堆叠整齐的档案袋,只是最中间的几层,明显空了一块,像是被人刻意抽走了什么。
陆时最先注意到异常,上前一步皱眉道:“张科长,这几层怎么是空的?”
张科长愣了一下,凑近看了看,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不对啊,去年整理档案的时候还在……”她伸手在空荡的柜格里摸了摸,指尖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奇怪,这几年档案库管理很严格,除了我们工作人员,外人根本进不来,怎么会少了?”
沈砚的目光沉了下去。他伸手翻看柜格里剩余的档案袋,指尖拂过档案袋上的标签,大多是2008年前和2010年后的记录,唯独2008到2010这三年的档案,只剩下零星几袋,像是被人精准地抽走了核心部分。而这个时间段,恰好是林辰提到的孤儿院黑幕最猖獗的时期,也是陆明开始调查此事、最终遇害的关键节点。
“被抽走的,正好是2008到2010年的记录?”沈砚的声音低沉,目光扫过空荡的柜格,“有没有可能是移到其他地方了?”
张科长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可能,所有档案都是按年份归档,而且每年都会核对数量,上个月核对的时候还没问题,怎么会突然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要不我再查查登记记录?”
沈砚点头,看着张科长匆匆离开的背影,转头对陆时道:“不是意外,是人为销毁。”
陆时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谁会这么大胆?档案库管理这么严,能进来的只能是内部人员,难道……”
“别着急下结论。”沈砚打断他,伸手将剩余的几袋2008-2010年的档案抽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档案袋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袋,里面是一份领养申请表和相关材料,只是纸张边缘有些发黑,像是被火燎过,又被人匆忙扑灭。
“你看这个。”沈砚将档案推到陆时面前,“领养家庭的信息模糊不清,住址只写了‘市中区某小区’,联系方式是一个空号,就连领养人的身份证复印件,都被人用刀片刮掉了关键信息。”
陆时拿起档案仔细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几份仅存的档案,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所有能指向真实信息的内容都被破坏,只剩下无关紧要的流程记录。他又打开另一袋,情况如出一辙:领养人姓名模糊,家庭住址笼统,联系方式要么是空号,要么早已停机,甚至有一份档案里的领养协议,签名处都是用化名。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领养档案。”陆时的语气带着一丝愤怒,“正常领养需要严格审核家庭信息,怎么可能这么潦草?这分明是在走形式,为了给某些‘领养’铺路。”
沈砚没有说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林辰提到的“以寄养名义贩卖孩子”,张野之前的口头供述,此刻都有了间接佐证。这些被刻意处理的档案,被精准抽走的关键年份记录,都在说明当年的“领养”背后,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而销毁档案的人,显然是在掩盖这段黑幕,避免有人通过档案查到当年的参与者。
这时,张科长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本登记册,脸色苍白:“沈警官,陆警官,登记册上显示,2008-2010年的孤儿院领养档案原本有37份,现在只剩下5份,另外32份……登记册上最后一次借阅记录是三个月前,借阅人是……”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是已经退休的老科长,可他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老科长退休前,有没有异常举动?”沈砚追问。
“不清楚,”张科长摇了摇头,“老科长去年退休的,退休前身体一直不好,很少来单位。不过三个月前,他确实回来过一次,说是要整理旧档案,当时我们也没多想……”
沈砚和陆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老科长很可能是被人利用,或者本身就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在退休后被人胁迫销毁档案,而他的去世,或许也并非意外。
“把这5份档案复印一份给我们。”沈砚将档案收好,“另外,提供一下老科长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我们需要了解情况。”
离开民政局时,外面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景物。陆时握着方向盘,语气沉重:“沈队,现在可以确定了,当年的孤儿院确实存在贩卖儿童的情况,那些被销毁的档案,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档案没了,我们怎么查?”
“不一定没线索。”沈砚拿出复印的档案,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个,2009年的一份领养记录,领养人叫‘赵伟’,住址写的是‘市东区建国路17号’,虽然联系方式是空号,但地址还在,我们可以去看看。”
陆时眼睛一亮,立刻调转车头,朝着市东区驶去。建国路是老城区的一条商业街,如今大多是商铺和写字楼,17号是一栋老旧的六层小楼,外墙斑驳,门口挂着“兴盛贸易有限公司”的牌子,大门紧闭,玻璃门上落满了灰尘。
“就是这里。”陆时停下车,和沈砚一起下车。他们走到大楼门口,透过玻璃门往里看,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张破旧的办公桌和散落的文件,显然已经废弃很久。
“这不像住家,倒像个公司。”陆时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查询“兴盛贸易有限公司”的信息,“查到了,这家公司成立于2009年,注册资本50万,经营范围是日用百货批发,但从2012年开始,就没有任何经营记录,是一家空壳公司。”
沈砚走到大楼侧面,发现墙角有一扇虚掩的侧门,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公司海报,海报上的日期是2010年。他们走到二楼的办公室,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大多是空白的合同和废弃的报表,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家公司就是个幌子。”沈砚翻看着散落的文件,“2009年成立,正好是领养记录的年份,很可能是当年为了掩盖‘领养’真相,专门注册的空壳公司,用来接收被‘领养’的孩子,然后转手卖给别人。”
陆时的脸色变得铁青:“这些人太丧心病狂了,竟然用空壳公司做掩护,把孩子当成商品买卖。”
“这只是冰山一角。”沈砚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办公室,“从孤儿院到民政局,再到空壳公司,这条利益链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当年参与的人,很可能不止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王建国,还有民政系统的内部人员,甚至可能牵扯到更上层的人。”
他们在办公室里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更多线索。离开大楼时,雨下得更大了,雨水冲刷着地面,像是在试图洗刷这里的罪恶。陆时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查一下‘兴盛贸易有限公司’的注册信息和股东背景,另外,调查2008-2010年期间,市郊区孤儿院的资金流向,看看有没有异常。”
挂了电话,陆时看向沈砚:“沈队,接下来怎么办?”
“两条线并行。”沈砚语气坚定,“一方面,调查老科长的死因和三个月前的行踪,找出销毁档案的真凶;另一方面,顺着空壳公司这条线索,追查当年的股东和资金流向,挖出利益链的核心成员。另外,王建国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邻市的同事正在排查,他改了名字,估计藏得很深。”陆时回答。
“不急,”沈砚看着窗外的雨幕,“现在我们已经摸到了利益链的尾巴,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总能找到突破口。林辰说的没错,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而是一场牵扯甚广的犯罪,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条黑暗的利益链彻底挖出来,给那些孩子一个交代。”
回到市局时,雨还没有停。他们走进办公室,刚坐下,技术科的同事就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沈队,陆警官,你们要的老科长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老科长确实是正常死亡,死于心脏病突发,没有他杀痕迹。”
“正常死亡?”陆时皱了皱眉,“这么巧?”
“不一定是巧合,”沈砚接过报告,仔细看着,“可能是被人用药物诱发了心脏病,不留痕迹。继续查,重点查老科长去世前一个月的联系人,还有他银行账户的资金流动。”
技术科同事离开后,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陆时看着窗外的雨,有些烦躁:“沈队,感觉我们每走一步,都有人在背后盯着,档案被销毁,关键人物去世,线索总是断在最关键的地方。”
“这说明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沈砚的眼神锐利如刀,“越难查,越说明他们心虚。放心,狐狸再狡猾,也总会留下脚印。”
他拿起那份领养档案的复印件,目光落在“赵伟”的名字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空壳公司、消失的档案、神秘去世的老科长,这些线索像是一颗颗散落的珍珠,正在慢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庞大网络。
而此刻,城市的另一角,一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正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信息:“民政局档案已处理,老科长已灭口,警方查到空壳公司,暂无其他进展。”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继续盯着,不要让他们再往前查一步。”
发送完信息,男人将手机扔在桌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幕。黑暗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狠。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他绝不会让警方破坏多年前的秘密。
雨还在下,冲刷着城市的罪恶,也掩盖着黑暗中的阴谋。沈砚和陆时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难,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揭开真相,让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