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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罪证

>为拯救阿尔茨海默症的妻子,我研发出记忆移植技术。

>当妻子第一次清晰说出女儿名字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却突然指着我尖叫:“是你!是你把曦曦推进泳池的!”

>我愣住,女儿明明死于意外溺水。

>监控显示妻子记忆移植来源是位陌生人。

>更诡异的是,那段移植记忆中,泳池边的栀子花香气与我身上味道完全一致。

>而栀子花,是我每年女儿忌日才会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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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蓝光填满了无菌实验室的每一寸缝隙。陈明远站在病床边,低头注视着病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像一片被寒风撕扯后蜷缩的枯叶。苏晚晴,他的妻子,曾经鲜活的名字如今只在他心里沉重地回荡。她的目光穿过他,落在虚空中的某个点上,那里悬浮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惧碎片。她瘦削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被单,指节苍白得如同实验室的陶瓷器皿。

“我……”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 她猛地抬眼,瞳孔里是全然陌生的浑浊,“你是谁?”

陈明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重重摔下。第多少次了?三十七次?他早已在实验日志里麻木地记录下这个不断攀升的数字。每一次询问,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头缓慢地切割。

“晚晴,是我。”他俯下身,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像在安抚一个随时会碎裂的梦,“明远。陈明远。”

“陈……明远?”她费力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痛苦地蹙起,仿佛在黑暗中摸索一个早已遗失的轮廓。“不……不认识……” 她用力摇头,发丝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身体更紧地向后缩去,抗拒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丈夫的“陌生人”。

一阵尖锐的耳鸣在陈明远颅内炸开,混合着仪器单调的蜂鸣,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消毒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冰冷气味。他强迫自己转身,走向旁边操作台上那个小小的恒温冷藏箱。箱盖无声地滑开,寒气氤氲而出。里面静静躺着三支密封的玻璃安瓿瓶,淡金色的液体在冷光下折射出诱人而诡异的光芒——这就是“弥涅尔瓦”血清,他耗尽心力、赌上一切伦理边界的造物,记忆移植的钥匙。瓶壁上凝结的细小水珠,像是冰冷的泪。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安瓿瓶颈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咔”声。冰凉的液体被吸入注射器,针尖在冷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他重新走回床边,苏晚晴立刻像受惊的小兽般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别怕,晚晴,”他低声安抚,手指精准地找到她手臂上那条几乎看不见的静脉,“很快……很快你就会记起来了。曦曦……我们的女儿曦曦……”

针尖刺入皮肤,淡金色的液体无声地注入她的血管。苏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僵硬地倒回枕上,眼皮沉重地阖拢。只有床边监测脑电活动的屏幕,那原本规律起伏的波纹骤然变得狂乱,如同暴风雨中汹涌的海面,无声地诉说着她意识深处正在掀起的滔天巨浪。

陈明远握着那只空了的注射器,指尖冰凉。他退后一步,跌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那疯狂跳跃的线条上,等待着,祈祷着。寂静的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敲打着绝望与希望之间那堵摇摇欲坠的墙。

时间在冰冷的蓝光里凝滞,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陈明远坐在金属椅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椅背。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只有眼珠随着脑电监测屏上那疯狂舞动的线条而微微转动。那线条时而尖峰突起,时而沉入深谷,是苏晚晴意识深处无声的惊涛骇浪。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绷紧到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狂乱的曲线终于开始平复,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渐渐趋向一种诡异的、疲惫的宁静。

病床上,苏晚晴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又一下。像濒死的蝶翼,艰难地想要挣脱无形的束缚。陈明远屏住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手指紧紧抠住了冰冷的椅面边缘,指关节泛出青白。

那双眼睛,终于缓缓地睁开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的、浑浊的、视而不见的茫然。它们重新聚焦了!眼底深处,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驱散了长久弥漫的迷雾。那里面是清晰的困惑,是刚刚从漫长而怪异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的疲惫,还有一种……一种陈明远几乎已经不敢奢望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清明。

她眨了眨眼,目光缓慢地移动,掠过实验室冰冷的仪器、天花板刺眼的灯管,最终,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落在了陈明远的脸上。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陈明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狂喜。他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金属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也浑然不觉。他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要去碰触她的脸颊,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惊扰了这脆弱得如同朝露的奇迹。

“晚晴……”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不成调,“晚晴……是我,明远……你……认得我了?”巨大的希冀和更巨大的恐惧在他眼中交织,亮得惊人。

苏晚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费力地辨认一幅被岁月侵蚀的古画。终于,那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她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陈明远的眼眶,汹涌而下,滑过他疲惫而憔悴的脸颊。成功了?真的成功了?!那积压了数年的绝望、重负、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抱住她。

“晚晴!”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胡乱地用袖子擦着脸,泪水却越擦越多。他俯身,双手轻轻捧住她瘦削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这温度几乎要将他点燃。“你看,我说过的……我会让你好起来……我会让你把一切都记起来的!曦曦……我们的女儿曦曦……” 他语无伦次,只想抓住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将那个最重要、最珍贵的名字,第一时间送入她的耳中,唤醒沉睡的记忆,“曦曦!晚晴,曦曦!我们的女儿!你想起来了吗?曦曦!”

“曦曦……”

那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晴刚刚恢复清明的眼底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她重复着,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陈明远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狂喜如同熔岩般灼烧着他。成功了!她记起来了!弥涅尔瓦真的唤回了她!

然而,下一秒,苏晚晴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那刚刚浮现的、带着一丝困惑的温和瞬间被一种极度惊恐所取代。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景象。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猛地攫住,身体剧烈地弹起,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般死死抠住了陈明远捧着她脸颊的手腕!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曦曦……”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扭曲,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和憎恨,直直刺穿实验室冰冷的空气,“曦曦!泳池!”

陈明远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血液都凝固了。他僵在原地,甚至忘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那张因极度恐惧和仇恨而扭曲变形的脸。

“是你!” 苏晚晴的尖叫撕裂了寂静,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明远的耳膜和心脏,“是你!陈明远!是你!是你把曦曦推进泳池的!是你杀了她!凶手!凶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实验室里冰冷的蓝光似乎也凝结了。陈明远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狂喜的余烬还残留在扭曲的肌肉里,此刻却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彻底冻结。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了。手腕上被妻子指甲抠破的地方,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晚……晚晴?”他喉咙发紧,声音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你说……什么?曦曦……是意外……是意外溺水啊……” 那个炎热的午后,女儿在自家泳池边失足滑落,等他们发现时已经太迟……这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整个家庭悲剧的起点。

“意外?”苏晚晴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破碎的冷笑,那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她死死盯着陈明远,浑浊的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恨意,那恨意如此真实,如此陌生,几乎要将陈明远灼穿。“我看见了!清清楚楚!就是你!你站在那里!泳池边!曦曦在哭……在叫你爸爸……然后……然后你就把她推下去了!推下去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筛糠般抖个不停,手指依旧死死抠着他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她控诉的铁证。

“不!不可能!”陈明远猛地挣脱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仪器台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看着她,那个他深爱半生、耗尽心血想要拯救的妻子,此刻却像一个索命的厉鬼,用最恶毒的言语撕扯着他最深的伤口。“晚晴,你糊涂了!那是记忆移植……那不是真的!那是别人的记忆!假的!都是假的!”他嘶吼着,试图唤醒她的理智。

“假的?”苏晚晴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笃定。她脸上狰狞的表情缓缓平复,只剩下一种刻骨的、死寂的恨意。她抬起枯瘦的手指,直直地、不容置疑地指向他,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最终的判决:“我闻到了……泳池边……栀子花……就是你身上的味道!是你!永远是你!”

栀子花!

这三个字如同三颗子弹,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陈明远的心脏。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栀子花?泳池边?那个炎热的、夺走曦曦生命的夏日午后……

他猛地想起来了!那天泳池边,根本没有栀子花!那是人工泳池,周围只有单调的草坪和水泥地。栀子花……栀子花是他后来才开始买的!每年曦曦的忌日,他都会买一大束纯白的栀子,放在她的遗像前,那浓郁得近乎哀伤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也浸透了他的衣衫,成为他生命里无法摆脱的、悼念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脊椎,瞬间蔓延至全身。移植的记忆……泳池边的“凶手”身影……还有……栀子花的香气?这不可能存在的香气?!

苏晚晴在喊出那句“栀子花”之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软,再次陷入昏睡,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陈明远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栀子花……那根本不该出现在泳池边的气味,此刻却像幽灵一样,缠绕在那个植入妻子脑海的“凶杀”场景里,缠绕在他自己身上。荒谬的指控混杂着无法解释的细节,在他脑中掀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他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扑向主控电脑。冰冷的屏幕蓝光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手指在键盘上疯狂地敲击,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力道。他要找到源头!找到那个将这段“记忆”塞进妻子大脑的“捐赠者”!这一定是移植的源头记忆出了问题!一定是某种可怕的污染或者错误!

系统界面飞速闪烁,复杂的神经映射图谱和数据流瀑布般滚落。陈明远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过滤掉大量无关信息,将检索条件死死锁定在“弥涅尔瓦”项目捐赠者的数据库上。他输入苏晚晴的植入批次编号,回车键被重重敲下。

进度条缓慢地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搜索结果弹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 **受体:苏晚晴(编号:SU-wq-001)**

> **记忆移植源:匿名捐赠者(编号:doNoR-ALphA-7)**

> **捐赠者信息:已加密(最高权限:A级)**

> **记忆片段内容摘要:童年创伤场景(涉及水体、坠落感、强烈恐惧)**

> **关联情绪标签:恐惧、背叛、丧失**

“匿名?最高权限加密?”陈明远盯着那几行冰冷的文字,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A级权限,那是整个研究所只有他和项目最高投资人——星河生命科技的掌控者,秦岳,才拥有的级别!他作为项目负责人,竟然对自己妻子移植的记忆来源毫不知情?!一股被彻底愚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按不准按键。几秒后,通讯接通,传来助理林薇冷静而略带疑惑的声音:“陈博士?”

“林薇!”陈明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立刻!马上!给我调取‘弥涅尔瓦’项目所有关于匿名捐赠者‘doNoR-ALphA-7’的原始记忆数据!包括所有未剪辑的神经信号记录和生物标记关联信息!所有!现在就要!权限问题我来负责!”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被陈明远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失控状态惊住了。“陈博士……这……这需要秦总那边的最高权限密钥才能完全解密……”

“那就去申请!告诉他是我要!立刻!马上!”陈明远对着通讯器咆哮,额角青筋暴跳,“告诉他,这关系到弥涅尔瓦的核心伦理安全!关系到整个项目的存亡!如果他问为什么,就说……就说实验体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致命记忆污染!快去!”

他重重摔下通讯器,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匿名捐赠者”和“最高权限加密”的字样。寒意更深了。秦岳……这个从一开始就大力支持他,甚至在他因伦理争议被学界孤立时也鼎力相助的投资人……为什么要在妻子的记忆来源上设置如此高的屏障?这团迷雾,突然变得浓稠而危险。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陈明远像个困兽,在狭小的实验室里来回踱步,冰冷的金属地面映着他焦躁不安的影子。他时而扑到电脑前疯狂刷新,时而冲到苏晚晴床边,看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如刀绞。那荒谬的指控和栀子花的幽灵,反复在他脑中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屏幕上终于弹出一个新的提示窗口——一个经过层层加密的数据包传输完成。

陈明远几乎是扑到屏幕前,手指因为激动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再次颤抖起来。他输入自己的权限密码,又输入了林薇刚刚发送过来的、由秦岳临时授权的一次性最高密钥。双重验证通过。

进度条再次出现,缓慢地爬升。屏幕上开始解压庞大的原始记忆数据流。无数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神经信号碎片、模糊的色彩斑点、扭曲的声音片段如同宇宙初开般疯狂涌现、湮灭。这是未经任何人工干预和整理的、最原始也最混乱的记忆底层。

陈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起全部的专业素养。他飞快地编写着筛选程序,将关键参数锁定在苏晚晴描述的“泳池场景”所对应的神经兴奋区域、恐惧情绪峰值以及……最关键的,那个无法解释的“栀子花香气”对应的嗅觉神经信号模式。

过滤程序高速运行,海量的混乱数据被层层剥离。终于,屏幕上只剩下几段被高亮标记出来的、相对连贯的神经信号片段。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其中一段。

没有清晰的视觉画面,只有高度情绪化、如同噩梦呓语般的感官碎片:

> **【视觉碎片】:刺眼的阳光在水面跳跃(高光斑驳),晃得人睁不开眼。蓝色的瓷砖边缘(模糊扭曲)。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色泳衣的身影(剧烈晃动,如同溺水视角)。一个高大、穿着灰色衣物的人形轮廓(背对,光线强烈,细节缺失)。**

> **【听觉碎片】:水花剧烈拍打的声音(高频,失真)。一个稚嫩、充满极度恐惧的哭喊声:“爸……爸……”(声音断续,被水声淹没)。**

> **【嗅觉标记】:检测到强烈、持续的特定分子信号模式——匹配数据库:栀子花(白花醇,芳樟醇,乙酸苄酯等特征峰显着且浓度异常高)。**

> **【情绪峰值】:恐惧(mAx),绝望(mAx),背叛感(高强度)。**

陈明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视觉碎片模糊,但那背对的高大人影轮廓……那绝望呼喊的“爸……爸……”……还有那如同烙印般、强烈到异常的栀子花香神经信号!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下一段更长的记录。

这一次,视觉信号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看到的景象:

> **【视觉碎片】:视角似乎更低,更贴近水面。蓝色泳池壁的瓷砖纹路(短暂清晰)。那个红色的小身影在扑腾(剧烈水花)。那个穿着灰色衣物(似乎是毛衣材质)的高大人影,正转过身,准备离开。视角捕捉到了那人影后颈处——一块深色的、不规则的斑块(形态分析:高概率为胎记或色素沉着)。**

> **【听觉碎片】:水花声,以及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传来一声极其模糊、仿佛被水隔断的低语(语音分析失败,情绪倾向:冷漠\/决绝)。**

> **【嗅觉标记】:栀子花香气信号持续存在,强度未有减弱。**

> **【位置关联】:神经信号中捕捉到微弱的环境低频震动(初步分析:与大型水体循环泵工作频率接近)。**

“灰色毛衣……后颈的胎记……” 陈明远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划过喉咙。他猛地抬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后颈那块自出生就伴随着他的、硬币大小的深褐色胎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块被标记出来的、模拟重建出的“胎记”轮廓。形状、位置……与他后颈的那块,惊人地相似!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女儿出事那天,他根本不在泳池边!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下午他把自己关在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调试一批新到的精密传感器。他有实验室门禁记录!有工作日志!有当时在场的两个助手可以作证!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冲向实验室角落那台连接着研究所中央监控系统的终端。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调取女儿出事那天——七月十七号——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地下实验室区域的所有门禁和内部监控记录。

日期输入:xxxx年7月17日。

时间范围:13:50 – 16:10。

系统响应很快。屏幕上瞬间弹出十几个监控窗口的缩略图。陈明远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他迅速定位到通往自己那间核心实验室的唯一走廊监控(cam-07b),以及实验室内部的广角监控(cam-Lab-Alpha)。

他点开走廊监控cam-07b的录像,将进度条拖到14:00左右,开启四倍速播放。画面中,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身影匆匆来去。14:15分,他看到自己的身影(穿着惯常的深色衬衫,并非灰色毛衣)刷卡进入走廊,走向实验室大门。14:18分,刷卡进入实验室内部。

切到内部实验室监控cam-Lab-Alpha。画面显示:14:18分,自己进入实验室,走向实验台。助手李明(男)和王璐(女)已经在里面忙碌。三人有简短交流(无音频),然后各自开始工作。画面中,自己大部分时间背对或侧对摄像头,伏案调试设备,偶尔起身去仪器架拿东西。助手李明和王璐的身影也清晰可见,在各自的区域操作。

陈明远将播放速度调回正常,死死盯着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14:25… 14:30… 14:45… 15:00…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的三人都在专注工作,没有任何人离开。

15:10分。陈明远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深色衬衫)起身,走到旁边的水槽边洗手,侧脸对着摄像头,表情专注。

就在这一刻!

陈明远眼角的余光猛地瞥到实验室监控画面的边缘——在靠近门口、光线相对较暗的仪器架阴影处,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忽略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他心脏骤停,猛地扑近屏幕,手指颤抖着将那个角落的画面放到最大!分辨率有限,画面噪点很多,一片模糊的深色。

他疯了一样调出原始数据流,启动最高级别的图像增强和降噪算法。屏幕上的进度条再次缓慢爬升,处理器发出沉闷的嗡鸣。

几秒钟后,增强处理完成。

阴影处的画面清晰了许多。

陈明远看清了。

他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了。

在那片仪器架的阴影深处,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柜体,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陈明远身上一模一样的深色研究所衬衫,但身形姿态僵硬得如同蜡像。他微微低着头,脸孔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然而,就在他后颈处,从翻开的衬衫领口上方,一小块深色的、边缘不规则的皮肤斑块,在图像增强后,无比清晰地显露出来!

形状、大小、位置……与陈明远后颈的胎记,与那段移植记忆中“凶手”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时间戳凝固在:15:10:23。

而就在这个穿着深色衬衫、后颈带着胎记的“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实验室阴影里的同时,监控画面中央,穿着同样深色衬衫的陈明远本人,正站在水槽边,背对着这个角落,用毛巾擦着手,对身后这诡异的存在毫无察觉!

“嗡——!”

陈明远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他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身体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

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还在发出单调的蜂鸣。苏晚晴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昏睡。而电脑屏幕上,那个静静矗立在阴影里、后颈带着熟悉胎记的“人”,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嘲讽,凝固在15:10:23。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屏幕上那个定格的恐怖画面。那个阴影里的“人”,后颈的胎记像一只邪恶的眼睛,无声地回望着他。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在他脑中疯狂搅动。泳池边模糊的灰色人影、绝望的“爸…爸…”哭喊、浓烈到诡异的栀子花香……地下实验室监控里鬼魅般出现的“自己”……还有秦岳那张总是带着掌控一切微笑的脸……

“陈博士,记忆是最后的堡垒,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秦岳的声音,在某个项目进展汇报后的私人谈话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意,再次清晰地回响在陈明远耳边。当时他只当是投资人对技术前景的期许。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一个冰冷、清晰的逻辑链条,带着无法言喻的恶寒,在他一片混沌的意识中逐渐浮出水面:

克隆。

只有这个被法律和伦理绝对禁止、只存在于理论推演和地下黑市传闻中的技术,才能解释这一切!才能解释为什么会在女儿死亡的现场出现一个“自己”,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那段带着他独特体貌特征(胎记)和习惯(栀子花香)的“凶手记忆”!

秦岳的星河生命科技……庞大的资金投入……超越业界水平的生物工程实验室……还有他对自己“弥涅尔瓦”项目近乎偏执的支持……这些碎片瞬间被这个可怕的念头吸附、拼合!

“弥涅尔瓦”……记忆移植……它根本不是为了拯救阿尔茨海默症!它是一块遮羞布!一个完美的幌子!秦岳真正想要的,是记忆移植技术与他秘密进行的克隆技术的结合!他需要弥涅尔瓦来“处理”克隆体!抹去他们的原始记忆,植入新的、可控的记忆,让他们成为完美的、没有过去、没有反抗意识的工具!或者……更可怕的是,用弥涅尔瓦来“验证”克隆体与原体在记忆层面的“同步率”?女儿的死……难道是他们的一次“现场测试”?测试克隆体能否完美“替代”原体,甚至……继承原体的“行为模式”和“记忆痕迹”?所以,那个克隆体才穿上了他习惯穿的灰色毛衣?才带上了只有他才用的栀子花香?

而苏晚晴……他可怜的晚晴……她成了这场恐怖实验的又一个牺牲品!她移植的这段“记忆”,根本不是来自什么匿名的“童年创伤捐赠者”!它很可能……就是来自那个在泳池边推下曦曦的克隆体!是那个怪物视角下的、带着栀子花香的杀戮记忆!秦岳故意将这段记忆加密,匿名植入苏晚晴脑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测试弥涅尔瓦对极端记忆的移植效果?是为了观察他这个原体在得知自己“克隆体”犯下罪行时的反应?还是……更残忍的,是为了彻底摧毁他陈明远?把他变成一个背负弑女罪名的疯子?

“呃……啊……”

一声极其轻微、痛苦的呻吟从病床上传来,打断了陈明远脑中疯狂滋生的、足以将他逼疯的推论。他猛地转头。

苏晚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没有再尖叫,没有指控。她只是微微侧着头,那双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深深地望着他。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里面翻涌着残留的恐惧、刻骨的悲伤、深入骨髓的疲惫,还有一丝……一丝陈明远无法解读的、近乎悲悯的哀伤。

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陈明远从她的口型,清晰地读出了那个名字:

“曦曦……”

一滴浑浊的泪水,缓缓地从她深陷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洇入雪白的枕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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