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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倒走的怀表

>暴雨夜收到匿名包裹,里面是父亲四十年前失踪时戴的怀表。

>表针在午夜倒转,我的记忆被扯回那个爆炸的实验室。

>翻出父亲尘封的笔记,每一页都在警告:“别修正过去。”

>地下室的旧机器轰鸣着启动,墙上浮现漩涡般的暗影。

>只要踏入其中,就能改写父亲消失的那个瞬间。

>——代价可能是抹去我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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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撕裂浓墨般的夜空,短暂照亮了门前台阶上那个湿透的人影。雨水顺着他廉价雨衣的帽檐疯狂流淌,在他脚边汇成一小片浑浊的水洼。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方正的包裹,包裹外裹着厚厚的防水油布,看上去沉重而神秘。

“沈默?”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微弱而模糊。

我站在门内阴影处,点了点头,门廊昏黄的光线只能勉强勾勒出我的轮廓。

“签收。”他递过来一个同样湿透的电子签收板,屏幕被雨水模糊成一片光晕。我潦草地签下名字,指尖冰凉。他迅速把那个沉重的包裹塞到我怀里,触手是硬木的冷硬质感,然后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他那辆停在街边、被暴雨冲刷得模糊一片的快递车。

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咆哮。屋内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无数钟表齿轮咬合、指针行走汇成的、永不疲倦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旧木料、金属油脂和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微尘气息。这是我的王国,父亲留给我的“修远钟表行”,一个被时间精密分割、又似乎游离于时间之外的地方。我抱着包裹,像抱着一块冰,快步走向工作台。

油布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一个深褐色的老式木盒。盒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识,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划痕和磕碰的印记。盒盖与盒身之间,卡着一张对折的白纸。我抽出它,展开。

空无一字。

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指尖有些发颤,我摸索着盒盖边缘那冰凉的黄铜搭扣。“咔哒”一声轻响,搭扣弹开。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盒内衬着深蓝色的绒布,那绒布早已失去了鲜亮的光泽,黯淡陈旧,如同蒙尘的记忆。绒布凹陷的中心,静静躺着一块怀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青铜的表壳,边缘处被岁月和无数次摩挲打磨得圆润光滑,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光泽。然而在靠近表盖开合处,一道清晰而深刻的划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疤,狰狞地刻在那里。闪电的白光又一次穿透窗户,短暂地照亮表壳上那几处暗沉的、永远无法擦亮的污渍——那是凝固了四十年的、氧化发黑的血迹。

我的指尖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轻轻拂过那道划痕,触感冰冷而坚硬。耳边骤然响起父亲爽朗的笑声,带着一点炫耀:“小子,看到没?这是你爹我当年在厂里跟机器较劲,不小心给蹭的!差点没心疼死我!”那声音如此清晰,仿佛他就在身边。还有那血迹……那个夏夜,母亲惨白如纸的脸,救护车刺耳的笛声,以及医院走廊里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嗡嗡地撞进脑海。

我猛地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骤然翻腾的幻影。手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摸索着按下了表壳顶端的按钮。

“嗒。”

一声轻响,表盖弹开。

表盘是素雅的银白色,边缘镶嵌着细密的罗马数字。表蒙玻璃光洁如新,没有一丝划痕,显然被精心保护着。然而,表盘的中心……

我屏住了呼吸。

两根纤细的蓝钢指针,如同被冻结在冰中的游鱼,死死地钉在十二点零七分的位置,纹丝不动。表盘下方,小小的秒针也凝固了。整个表盘,呈现一种诡异的、绝对的死寂。

父亲失踪的那天,就是四十年前的今天。他出门前习惯性地掏出这块表看了一眼,笑着对母亲说:“放心,晚饭前准回来,今天给默默带他念叨了好久的奶油蛋糕。”那爽朗的声音,那带着宠溺的笑容,那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的蛋糕甜香……然后,就是永无止境的等待,以及最终警方冰冷的“失踪”结论。

他出门时,我看过家里的挂钟。正是十二点零七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为什么?这块表为什么会在这里?谁送来的?四十年的空白,为何在这样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夜,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重新闯入我的生活?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撞击。我死死盯着那两根静止的蓝钢指针,仿佛要穿透那光滑的表蒙,看清凝固在指针之下的、早已被遗忘的真相。

工作台上方悬挂着的几座老式挂钟,依旧不知疲倦地发出沉稳规律的滴答声,那声音此刻听来却异常遥远,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墙壁上、橱窗里、货架上,数不清的钟表指针,在各自的位置上稳定地向前推进,描绘着此刻的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的目光无法从怀表那死寂的表盘上移开。那两根固执地指向十二点零七分的指针,像两根冰冷的钢针,刺穿着现实与过往的壁垒。父亲最后爽朗的笑容与母亲绝望的泪眼在我脑中反复交织、撕裂。

时间,在无数个微小的齿轮啮合与游丝舒张间,冷酷地逼近午夜。

当——当——当——!

店堂深处那座最古老的落地钟,用它浑厚而略带沙哑的钟声,庄严地宣告了午夜的降临。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指挥棒引领,墙上、橱窗里、货架上的所有钟表,无论大小、无论新旧、无论音色洪亮还是喑哑,都加入了这场时间的合唱。此起彼伏的钟鸣声汇成一股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空气在声波中震动,尘埃在灯光下狂舞。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包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械心脏内部,感受着它沉重有力的搏动。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达到顶峰的那一瞬间!

工作台上,那枚死寂的青铜怀表,突然极其轻微地、极其诡异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秒针的走动。是整个表盘,连带那两根凝固的蓝钢指针,猛地向下沉落了一瞬,又立刻弹回原位!那感觉,像一个濒死的心脏被强电流狠狠击打了一次。

我猛地扑到工作台前,眼睛死死地钉在表盘上。钟声的余波还在空气中嗡嗡震荡,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枚青铜怀表和它令人窒息的死寂。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那根纤细的秒针,毫无征兆地,**逆时针**拨动了一格!它跳向了一个刻度,一个在正常时间流逝中绝不可能被触及的位置。紧接着,是第二格!第三格!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眼睁睁看着那根秒针,如同挣脱了物理法则的束缚,固执地、一步步地、朝着与时间洪流完全相反的方向,倒行而去!

咔哒…咔哒…咔哒…

这微弱的、逆向行走的声响,在渐渐平息的钟声余韵里,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反复刮擦着我的神经。分针也动了!它开始缓慢地、笨拙地,向着表盘左侧——那个代表“过去”的方向——挪动!

“不……这不可能……”干涩的嘶哑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的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想要伸出去触碰那正在倒转的指针,又像畏惧着某种无法理解的禁忌力量。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表壳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的头颅!眼前的工作台、明亮的灯光、周围琳琅满目的钟表……所有的一切瞬间扭曲、拉伸、碎裂成无数道刺眼的白光!白光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蛮横地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剧烈的眩晕感让我身体一软,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剧痛却遥远得如同发生在别人身上。

白光吞噬了一切,又在下一个瞬间坍缩、重组。

刺鼻的气味率先涌入意识——浓烈的、带着金属焦糊味的臭氧,混合着浓硫酸独有的、令人窒息窒息的酸腐气息,还有一种……甜腻得发腥的铁锈味。那是血。

视线在一片混乱的、跳动的光影中艰难聚焦。头顶是惨白刺眼、嗡嗡作响的日光灯管,光线因为电压不稳而疯狂闪烁,将眼前的一切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巨大的、布满复杂管道和仪表盘的金属反应釜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矗立在视野中央。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发出低沉的、不祥的嘶鸣。四周是散落一地的玻璃器皿碎片,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地面上流淌着诡异的、冒着刺鼻白烟的粘稠液体。

我像个幽灵,悬浮在这片混乱的上空,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意识被强行塞进了某个角落的视角。我看到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深蓝色工装、头发凌乱的男人背影。他正背对着我,弓着腰,异常专注地操作着面前一个布满旋钮和闪烁小灯的控制台。那宽阔的肩膀,那微微佝偻着却充满力量的脊背线条,那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姿态……

是父亲!

“爸!”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像被无形的墙壁阻隔,消散在充斥着刺耳警报声和金属嘶鸣的空气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听不见。

控制台上,一排刺目的红灯疯狂闪烁,尖锐的蜂鸣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一声紧过一声,越来越凄厉!父亲的动作更快了,双手在那些冰冷的按钮和旋钮间急速移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精准。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工装紧紧贴在皮肤上。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超负荷的专注和力量。

“该死!停下!快停下!”他猛地捶了一下控制台面板,对着那闪烁的红灯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愤怒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惧。这声音,这语气……是我从未在家中听过的父亲。

就在他怒吼的下一秒!

轰——!!!

视野中心那巨大的金属反应釜,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毁灭性的光芒!那不是火焰,是纯粹的能量宣泄!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父亲弓着的背影,吞噬了整个视野!没有声音,或者说,那声音巨大到超越了听觉的极限,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毁灭性的空白。

“爸——!!!”

我自己的意识在这片白光中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捏碎!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我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白光猛地收缩、消失。

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牵扯着肺叶,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眼前是熟悉的工作台,明亮的灯光,周围钟表依旧在平稳地滴答作响。但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实验室里刺鼻的臭氧、酸腐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我的视线僵硬地、一寸寸地挪向工作台中央。

那块青铜怀表,安静地躺在深蓝色的绒布上。两根蓝钢指针,如同最冷酷的嘲弄,依旧稳稳地指向——十二点零七分。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倒转,那场撕心裂肺的爆炸,都只是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制造出的幻觉。

但膝盖上传来真实的、火辣辣的疼痛。口腔里还弥漫着恐惧带来的、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心脏的狂跳和肺叶的抽痛更是无比真实。

那不是幻觉。

父亲最后绝望的怒吼,那毁灭性的白光……四十年前他消失的真相,竟然是被卷入了一场可怕的实验事故!而这块表,这块诡异倒转的表,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强行撬开了那扇被尘封了四十年的、血淋淋的门!

为什么?它为什么能倒转?为什么偏偏把我拉回那个时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乱的思绪:父亲留下的东西!他一定留下了什么!除了这块表,一定还有别的!关于他的研究,关于那次事故,甚至……关于这块表的秘密!

一股近乎蛮横的力量支撑着我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的疼痛被巨大的急切感压制。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店堂,穿过堆满待修钟表和零配件的狭窄过道,直奔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沉重、急促。

阁楼的门把手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冰冷硌手。我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纸张霉变、灰尘和旧木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剧烈咳嗽。阁楼里一片漆黑,只有身后楼梯间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旧物轮廓,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

我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在头顶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门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让深处堆积的杂物阴影显得更加巨大、狰狞。角落里堆着蒙尘的旧家具、废弃的自行车骨架、落满灰尘的箱子……这里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垃圾场。

目标明确——墙角那个深绿色的、笨重的军用铁皮柜。那是父亲年轻时用过的,他失踪后,母亲不允许任何人动里面的东西。柜门上挂着一把早已锈迹斑斑的老式黄铜挂锁。

我扑到柜子前,手指急切地拂去锁扣上厚厚的积尘。没有钥匙。记忆中,那把小小的黄铜钥匙,似乎随着父亲的消失也一并遗失了。时间紧迫的感觉如同火焰灼烧着神经。我转身冲下楼,冲进工具间,抄起一把沉重的羊角锤和一支粗壮的螺丝撬棍,又狂奔回阁楼。

昏黄的灯光下,我喘着粗气,将冰冷的撬棍尖端狠狠楔进挂锁与柜门铁皮之间那狭小的缝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撬棍向下猛地一压!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撕裂声响起,锈蚀的锁扣发出痛苦的呻吟,扭曲变形。我再次发力,肌肉绷紧,汗水瞬间从额头渗出。

“哐当!”

一声脆响,那把锈蚀的挂锁连同锁扣的一部分,被硬生生从柜门上撕裂下来,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我扔掉撬棍,颤抖着手,猛地拉开了沉重的铁柜门。

一股更浓烈的陈旧纸张和尘埃气味汹涌而出。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是一些褪色的老照片、几本泛黄的《无线电》杂志、几件叠得整整齐齐但早已过时的旧工装。我粗暴地将它们拨开,手指急切地向深处探去。

触到了!一个厚实的、硬壳的笔记本。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将它抽了出来。笔记本是深蓝色的硬质封面,边缘磨损得厉害,四个角都卷了起来。封面正中,用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两个大字:

**沈修远**

——父亲的名字。

我抱着笔记本,几乎是滚爬着挪到灯光稍亮一些的阁楼门口。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沉重的硬壳封面。

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带着明显的潮气。扉页上,是父亲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一段话,墨迹似乎比后面的更深:

> **时间,非线,亦非环。**

> **它是无数可能性的织锦,每一次干涉,都在撕裂既有的纹路。**

> **妄图修正一个点,代价可能是整幅图景的崩毁。**

> **慎之!慎之!**

“无数可能性…撕裂…崩毁…”我喃喃念着这几个词,指尖划过那力透纸背的墨迹,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扉页的警告像冰冷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下一页。

接下来的内容,远超出我的想象。没有日常琐事的记录,没有父子温情,只有冰冷、复杂、令人头晕目眩的公式、潦草绘制的电路图、能量场模型草图,以及大量关于“时空节点”、“维度共振”、“熵减临界点”的艰涩推演和猜想。字里行间充满了狂热、专注,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索欲。这根本不是父亲的维修日志,这是一本……时空物理研究的实验笔记!

我急切地、一页页地翻下去,目光在那些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图表上急速扫过,试图捕捉与那场事故、与那块诡异怀表相关的蛛丝马迹。指尖划过发脆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翻到笔记的后半部分,纸张上的字迹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严谨,而是变得异常潦草、急促,许多地方被反复涂改,留下大团大团的墨渍,仿佛书写者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冲突和挣扎。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终于,在接近末尾的某一页,我的目光死死地钉住了!

那一页的顶端,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 **“原型机”实测记录(代号:“溯时之锚”)**

下面紧接着是一段描述,字迹因为激动或恐惧而剧烈颤抖:

> **……指针倒转现象稳定!局部时空回溯确认!但……代价!巨大的代价!**

> **锚点周围半径三米内,物质结构出现不可逆熵减紊乱!塑料脆化,金属晶格畸变,有机组织……(后面几个字被用力划掉,墨迹几乎穿透纸背)**

> **修正过去?不!是在制造更恐怖的裂痕!**

“熵减紊乱…物质畸变…有机组织……”我盯着那几个被粗暴划掉又隐约可辨的字,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心脏。父亲在恐惧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快速翻动,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目光扫过后续几页更加混乱的推演和警示。突然,在倒数第三页的底部,一行巨大的、用红墨水反复描粗、几乎力透纸背的字,如同血淋淋的警告,猛地撞进我的眼帘:

> **别修正过去!**

> **别修正过去!!**

> **别修正过去!!!**

一连三遍!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更加用力,更加狂乱!那三个巨大的感叹号,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红墨水深深沁入发黄的纸页,仿佛书写者蘸着自己的血在呐喊。

父亲早已预见!他预见了有人(或许就是他自己)会忍不住去触碰那个禁忌的按钮,妄图改写那个爆炸的瞬间!他用尽最后的理智,在这本可能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笔记里,发出了最绝望的嘶吼!

“别修正过去……”我失神地重复着,声音干涩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三个血红的“别”字,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毒蛇,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嗡……

一种低沉到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只能通过骨骼和内脏感受到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脚下传来。非常微弱,像沉睡的巨兽在深渊中翻了个身。紧接着,是极其细微的、金属部件摩擦的“咔哒”声,仿佛某种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庞大机器,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内部的齿轮在艰难地、试探性地咬合了第一下。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声音的来源……不是阁楼!是更下方!是……地下室!

父亲钟表店的地下室,那是我记忆中绝对的禁区。小时候,那扇厚重的、永远紧锁的橡木门,是母亲严厉禁令的核心。她从未解释过原因,只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眼神告诉我:“别下去,默默,永远别下去。” 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只有一次,父亲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手里拿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形状奇特的巨大扳手,匆匆从里面出来,看到我时,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惊惶,然后迅速锁上了门。那种惊惶,年幼的我无法理解,却深深印在了记忆深处。

后来,母亲也走了。那扇门,连同它背后的秘密,被我用更多的杂物、废弃的钟表外壳和厚厚的灰尘彻底掩埋、遗忘,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此刻,这来自地底的、微弱的震动和金属摩擦声,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的锁孔!父亲笔记本里那血红的警告、怀表诡异的倒转、实验室爆炸的幻象……所有线索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指向那扇尘封的门!

“地下室……”我喃喃自语,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点燃,又在下一秒冻结。恐惧和一种近乎宿命的疯狂在血管里激烈交战。笔记本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下阁楼的楼梯,穿过寂静的店堂。目光扫过工作台——那块青铜怀表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指针顽固地指向十二点零七分,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器。我没有停留,径直冲向店铺后部那个被杂物堆积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角落。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腐朽的气息。我发疯似的将堆叠的破旧钟表外壳、沉重的木箱、蒙尘的旧家具用力掀开、推到一旁。动作粗暴而急切,扬起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滚,呛得我连连咳嗽,眼睛刺痛。指甲在粗糙的木箱边缘刮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挪开一个沉重得令人手臂发麻的旧立柜后,那扇门显露出来。

厚重的老橡木门板,深褐色,布满岁月留下的划痕和虫蛀的小孔。门把手是黄铜的,早已氧化发黑,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垢。门缝被经年累月的灰尘彻底封死,像一道干涸的泥浆。最显眼的,是门上那把巨大的、结构复杂的机械锁,锁孔深不见底,透着一股冰冷的拒绝。

没有钥匙。记忆里,那把钥匙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

我转身冲出杂物堆,奔向工具间。目光在挂满工具的墙壁上急速扫过。羊角锤?太小。管钳?可能不够力。最终,我的视线落在一根沉甸甸的撬棍和一把巨大的长柄钢撬(俗称“大铁棍”)上。没有任何犹豫,我抄起这两件冰冷的凶器,又冲回那扇门前。

将大铁棍尖端那坚硬的平口,狠狠插入门板与门框之间最脆弱的缝隙。双手紧握撬棍,用尽全身力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呃——啊!”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木材呻吟声骤然响起!灰尘如同瀑布般从门框上方簌簌落下。厚重的橡木门板在巨大的蛮力下痛苦地扭曲、变形!门框边缘的木屑开始崩裂、飞溅!那把结构复杂的机械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内部的簧片和卡榫在巨大的应力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给我开——!” 我再次咆哮,将最后一丝力气也压了上去!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巨响!那把坚固的机械锁连同固定它的厚重合页,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暴力硬生生从门板上撕裂、崩飞!扭曲的金属零件和碎裂的木块四散飞溅,打在脸上生疼。沉重的橡木门板失去了束缚,带着一阵呼啸的风声和漫天的尘埃,向内猛地洞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机油味、陈年铁锈味、臭氧电离后的刺鼻气息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本身的、冰冷的“空无”感的气流,如同封印了四十年的恶龙吐息,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

我被这股强大的气流冲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如同战鼓,几乎要冲破胸膛。灰尘呛入气管,引发剧烈的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抬起手臂,徒劳地挥开眼前翻滚的灰雾,眯起眼睛,朝那黑暗的洞口内望去。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我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但一种更强大的、近乎偏执的冲动在血液里燃烧。父亲笔记本里血红的警告在脑中尖锐地鸣响,但那块倒转的怀表,那场毁灭性的白光,父亲消失的背影……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驱散了犹豫。

我踉跄着转身,冲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老式黄铜手电筒——那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沉甸甸的,外壳被摩挲得光滑。用力按下开关。

“啪!”

一道昏黄的光柱刺破了黑暗。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疯狂舞动。

我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和臭氧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种异样的刺痛感。然后,握紧手电筒,一步踏进了那未知的黑暗。

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台阶,冰冷坚硬。手电筒的光柱在我身前投下一个摇晃的光斑,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台阶陡峭,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奇异“空无”感的味道越来越浓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

走了大约十几级台阶,眼前豁然开阔。光柱扫过,照亮了这间深埋地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大约有半个店铺大小。地面和墙壁都是粗糙的混凝土,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冰冷的工业感。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看不清用途的金属零件和线缆盘。

但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就被地下室中央那个庞然大物死死地钉住了!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装置。

它的基座由厚重、布满褐色锈迹的钢板焊接而成,牢固地铆接在混凝土地面上。基座之上,矗立着数个大小不一、形状怪异的金属腔体,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真空管或是某种能量聚焦器,表面缠绕着粗如儿臂、同样锈迹斑斑的铜质线圈。线圈的连接处,能看到巨大的、绝缘瓷瓶已经发黄开裂。无数粗细不一、颜色各异的电缆如同怪物的血管和神经,从这些腔体上延伸出来,杂乱地铺在地上,或接入墙壁上几个布满旋钮、仪表和早已模糊不清标签的控制面板。其中一块面板上,几个巨大的、玻璃罩已经碎裂的真空管,如同死掉的眼睛,空洞地瞪着。

整个装置,透着一股强烈的、属于上一个时代的、粗犷而危险的工业气息。它安静地蛰伏在尘埃和阴影中,像一头沉睡了四十年的钢铁巨兽。尽管它此刻无声无息,但仅仅是它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这就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原型机”?那个代号“溯时之锚”的东西?

手电筒的光柱颤抖着,缓缓扫过这头钢铁巨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基座旁边的一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平台,从基座的钢板上延伸出来。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凹陷下去的卡槽。

那个形状……那个大小……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仿佛有一道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锁定在那个卡槽上。青铜的颜色,边缘圆润的弧度,还有卡槽内部隐约可见的、用于传导或定位的细小金属触点……

分毫不差!

我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块冰冷的青铜怀表。它的指针,依旧固执地指向十二点零七分。我低头看看手中的表,又抬头看看那个凹陷的卡槽,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宿命般的、令人窒息的契合感,扼住了我的心脏。父亲失踪时佩戴的怀表,竟然是启动这台恐怖机器的……钥匙?

“嗡……”

就在我意识到这恐怖关联的瞬间,地下室深处,那台沉寂的钢铁巨兽内部,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低沉到极致的嗡鸣!像某种巨大引擎在深渊中开始了第一次试探性的转动。紧接着,是几声清脆的“咔!咔!咔!”,如同巨大齿轮在锈蚀多年后,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撬动、啮合!

我惊得猛地后退一步,手电筒的光柱剧烈晃动。

嗡鸣声并未停止,反而在迅速增强!低沉的声音开始在整个地下空间里共振、放大!脚下粗糙的水泥地面传来清晰的震动感,细小的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上落下。那些缠绕在巨大腔体上的、粗如儿臂的铜线圈,其表面的厚重锈迹竟然开始簌簌剥落!线圈本身,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的电流,在锈蚀的铜线间缓缓流淌、明灭不定。

控制面板上,几个早已蒙尘、指针归零的仪表盘,内部的指针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其中一个最大的压力表,指针猛地向上弹起,在刻度盘上疯狂地左右摇摆!

能量!这台沉睡了四十年的机器,正在被唤醒!被它遗失的“钥匙”——我手中这块倒转的怀表——所唤醒!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父亲笔记本里血红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脑中轰鸣:“别修正过去!代价可能是整幅图景的崩毁!” 我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离,逃离这正在苏醒的钢铁噩梦!

然而,晚了。

就在我后退的刹那,地下室最深处、那台机器正对着的、原本是粗糙混凝土的墙壁上,异变陡生!

空气像高温下的柏油路一样开始扭曲、波动。混凝土墙面的质感变得模糊、融化。一个漩涡……一个巨大无比的、缓慢旋转的暗影漩涡,如同滴入水中的浓墨,无声无息地在墙壁中央晕染开来!

它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由无数流动的、层次分明的暗影构成,深灰、墨黑、暗紫……层层叠叠,缓慢而沉重地旋转着。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一种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吸力。目光一旦触及那漩涡的中心,就感觉自己的意识、甚至灵魂,都要被那无尽的暗影拖拽进去,碾成齑粉!漩涡的边缘,光影剧烈地扭曲、撕裂,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强行撕开一道通往未知的裂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缓慢旋转的暗影涡流深处,一些破碎的、闪烁不定的画面如同沉船残骸般,时隐时现!

——巨大金属反应釜冰冷的轮廓,在幽暗的背景中一闪而过!

——布满按钮和闪烁红灯的控制台面板,影像扭曲得像哈哈镜!

——最清晰、也最刺痛的,是那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弓着腰的背影!他正在疯狂地操作着什么,肩膀因为用力而紧绷着!那背影,正是我父亲!是爆炸前最后一刻的父亲!

暗影漩涡无声地旋转着,散发着致命的吸力和刺骨的寒意。漩涡深处,父亲在爆炸前最后一刻那弓着腰、疯狂操作的背影,如同最残酷的诱饵,反复闪现,每一次都精准地刺穿我的心脏。

恐惧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在血管里疯狂撕扯。父亲血红的警告在脑中炸响:“别修正过去!代价可能是整幅图景的崩毁!” 那代价是什么?是我存在的这个世界吗?是母亲含辛茹苦的等待?是我这四十年来拥有的一切?它们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彻底抹去?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握着青铜怀表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剧烈地颤抖着。表壳冰冷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掌心。

漩涡旋转着,无声地发出召唤。父亲那个凝固在爆炸白光前的背影,在暗影中又一次清晰地浮现。这一次,我甚至能看到他鬓角渗出的汗珠,能感受到他动作里那种拼尽一切的绝望。

“爸……” 喉咙里滚出一声破碎的哽咽。四十年的思念、四十年的空洞、四十年的“如果当初”……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足以冲垮所有理智的洪流。笔记本里那些冰冷的公式、熵减的警告、物质崩解的恐怖描述……在父亲即将被白光吞噬的背影面前,突然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代价?如果代价是失去这从未真正拥有过父亲的世界……那这世界,对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我低头,死死盯着手中那块冰冷的青铜怀表。它的指针,依旧顽固地指向十二点零七分——那个父亲本该出门去买蛋糕,却走向毁灭实验室的时刻。

“修正过去……”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猛地按向怀表侧面的调时旋钮!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小小的旋钮,朝着与正常时间流逝完全相反的方向——**逆时针**——狠狠拧动!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机械声响。

表盘上,那根顽固地指向“7”(7)的分针,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逆时针**跳动了一格!稳稳地指向了罗马数字“6”(6)的位置!

十二点零六分!

就在分针归位的刹那——

轰——!!!

整个地下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摇晃了一下!那台沉寂的钢铁巨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缠绕的铜线圈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强光,电流的嘶鸣声尖锐得如同万千厉鬼的哭嚎!控制面板上所有的仪表指针疯狂地冲向红色极限区域,玻璃表盘在巨大的压力下纷纷炸裂!

墙壁上,那个缓慢旋转的暗影漩涡,转速骤然飙升!无数层次的暗影被狂暴地搅动、拉伸,中心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猛地扩张!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如同实质的铁链,瞬间缠绕住我的身体,将我狠狠地向那旋转的暗影中心拖拽!

漩涡深处,父亲在实验室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巨大!不再是破碎的片段,而是完整的场景!巨大的反应釜,闪烁的红灯,父亲弓着腰的背影,他那沾满油污的工装后背近在咫尺!他甚至微微侧了一下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那侧脸的轮廓,那紧抿的嘴角,那额角的汗水……清晰得令人窒息!

时间!就是此刻!爆炸前最后的关键时刻!

“爸——!!!”

我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一声超越恐惧、超越时空界限的嘶吼!身体被那狂暴的吸力拉扯着,双脚离地,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身不由己地扑向那旋转的、吞噬一切的暗影漩涡!

漩涡中心那冰冷的黑暗和父亲清晰无比的背影,瞬间填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父亲笔记扉页上那力透纸背的警告,此刻如同燃烧的火焰,最后一次灼烧过即将被漩涡吞没的意识:

> **妄图修正一个点,代价可能是整幅图景的崩毁。**

他调转表针,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片旋转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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