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的问题,激起了众人的思索。
担任长屋城的执政官,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南洋城如今富庶安宁,秩序井然。
在这里担任任何职务,都是一件体面且安逸的事情。
而去长屋城,意味着要离开这个舒适区,深入到一片刚刚才从野蛮与血腥中挣脱出来的土地。
那里缺衣少食,民智未开,充满了未知的困难与挑战。
更重要的是,执政官需要的能力太全面了。
他不仅要懂军事,能镇得住场子;还要懂工程,能带领族人搞建设;更要懂管理,能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内部矛盾。
在场的人,谁能胜任?
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刚刚才从长屋部落回来的陈启。
陈启是开拓者中的技术核心,跟着何维一步步建造了南洋城。
论建设,没人比他更在行。
而且他在长屋部落待了两年,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似乎是最佳人选。
还有人的目光,望向了吕宋。
吕宋是南洋城军队的二号人物,性格沉稳,做事周全,是何维最可靠的副手之一。
派他去,也能让人放心。
京毅也满怀期待地看着这几位在南洋城身居高位的“神使”,猜测着何维会选哪一位去建设长屋城。
然而,何维的目光,却越过了陈启和吕宋,落在了李虎身上。
“李虎。”何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李虎下意识地挺直胸膛,大声回应。
“我任命你,为长屋城第一任执政官。”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李虎自己,也当场石化,脸上那副刚毅的表情,被一种巨大的错愕和茫然所取代。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
执政官?
开什么玩笑!
“何维大人,”李虎慌忙说道:“打仗、狩猎我在行,建设我不如陈启啊。”
柳师抚着胡须,委婉地提醒:“教化民众,非一日之功,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耐心。李虎将军的性子过于刚猛了。”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李虎就是一头猛虎。
勇猛、忠诚、执行力强,是最好的战士,最好的将军。
但他性如烈火,处理问题的方式简单直接,让他去管理一个成分复杂、问题多端的原始部落,很有可能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面对众人的质疑,何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你们说的,都对。”他平静地开口,“李虎是南洋城最锋利的矛,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派李虎去,不是让他去打仗,而是让他去学习历练。”
“长屋城,就是他的试炼场。我要为南洋城培养能够独当一面的帅才。”
“一个只懂打仗的李虎,永远只是一把刀。而我需要他成长为既能打仗,又能建设城市的执政官。”
所有人看向何维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问题,而何维看到的,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长远的未来。
这才是真正的领袖格局。
李虎站在大厅中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很清楚,自己除了打仗和训练,对其他事情懂得不懂。
巨大的恐慌和不自信,淹没了他。
“噗通”一声,他单膝跪地。
“何维大人!”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怕我做不好,会辜负您的信任。”
这不是推诿,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恐惧。
“暂时休会。”何维站起身,没有立刻回应他,“李虎,你跟我来。”
……
何维的房间内。
李虎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怕了?”何维递给他一杯水,语气很平静。
“怕。”李虎老老实实地回答,声音有些嘶哑。
“怕就对了。”何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忙的城市,“说明你明白了,这个任务有多重。”
他转过身,看着李虎。
“我问你,当初我让你带领捕鱼队,遭遇云豹围攻的时候,你怕不怕?”
“不怕。我是队长,我必须顶在最前面。”李虎回答道。
“很好。”何维点点头,“我再问你,我任命你为精英卫队的指挥官,让你训练一支从没打过仗的队伍,去清剿那些顶级掠食者的时候,你怕不怕?”
“不怕。打不过就拼命,训练不好就加倍练。”
“那你告诉我,这一次,和前两次,有什么不同?”何维的目光变得锐利。
李虎愣住了。
他仔细地思考着,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前两次,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对了!”何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因为前两次,你用的是肌肉和本能。而这一次,我需要你开始用你的脑子。”
“李虎,我不需要你去长屋城,变成第二个陈启,我只需要你,成为一个更好的李虎。”
他走到李虎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保护城市,维护秩序。这是一个执政官,最根本的职责。这一点,你比谁都做得好。”
“至于其他的建设、贸易、教育,你可以去学,去试,去犯错。我会给你犯错的机会。”
“记住,真正的强大,不是看你能打败多少敌人,而是看你能建立起什么。”
何维的话,打消李虎的顾虑。
一股渴望成长、渴望证明自己的雄心,在他的胸膛中燃烧起来。
他后退一步,郑重地单膝跪地。
“何维大人,我明白了!”
……
第二天,何维正式宣布李虎出任长屋城第一任执政官。
何维给了他一项新的权力。
“你一个人,建不起一座城。从精英卫队里,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士兵,他们将是你的卫队,也是长屋城未来的执法者。”
“再从全城的工匠、农夫、医师、教师里,挑选十名业务最熟练的骨干。他们将是你的班底,帮你把南洋城的秩序和技术,带到长屋城去。”
李虎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主政官的巨大责任。
当天下午,他就拿着一份详细的南洋城公民名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不再是那个只看谁的拳头更硬的将军。
他开始仔细研究每个人的档案。
这个石匠,叫‘石大锤’,手艺最好,但性子急躁。
那个农夫,叫‘柳根’,不善言辞,但却是伺候水稻的最好把式。
这个女医师,是木青大人的学生,性格温柔又有耐心,最适合去安抚那些刚刚经历变革的部落女人……
他拿着炭笔,在名册上圈圈画画,反复斟酌。
每一个名字的落下,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夜深了,房间里的油灯依旧亮着。
李虎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他的眼睛,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窗外,星光璀璨。
一头猛虎,正在完成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