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道一辞别丙区,由吴执事领着,往那核心药圃行去。
一路穿廊过院,守卫渐密,灵气愈发浓郁精纯,化作朦胧薄雾,笼罩四野。所见灵植,品阶明显高出一截,黄阶上品随处可见,甚至偶有玄阶灵植散发宝光,令人目眩神摇。
最终至一山谷入口,阵法光幕如水波荡漾,两名气息沉凝、修为赫然是炼气巅峰的弟子守于两侧,验过令牌,方才放行。
入得谷中,景象豁然开朗。但见此地远比外界所见广阔,仿佛另辟天地。药田依山势层层叠叠,规划得井井有条,引地下灵脉为渠,潺潺流淌。
奇花异草吞吐霞光,药香沁人心脾,吸一口气,便觉灵力活跃。
然而与此地充沛灵气不甚相称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之气。
田间劳作的弟子皆面色肃穆,步履匆匆,无人交谈,仿佛各有重担在身。
吴执事低声道:“此地便是宗门核心药圃‘百草谷’,由内门丹霞峰直辖。此处不同外园,规矩更大,祸从口出的道理,你当明白。”
他指了指谷底深处一片被淡淡烟霞笼罩的区域,“你要去的,是‘玄’字叁号区,负责照料三亩‘凝玉竹’与一株‘地心火莲’。那是陈长老特意吩咐的,你好自为之。”
言罢,将一枚新的身份玉牌与区域图录交给道一,便似不愿多留,匆匆离去。
道一握紧玉牌,深吸一口气,循着图录指引,走向那“玄”字叁号区。
区域位于山谷东侧,环境清幽。三亩凝玉竹通体如碧玉雕琢,随风轻曳,发出清脆声响,乃是炼制宁神法器、清心丹药的上佳材料。
而那一株地心火莲则生于区域中央一方小小的岩浆池中,莲叶赤红如火,莲花含苞待放,散发出灼热精纯的火系灵力,品阶赫然达到了玄阶下品!
此二物,一木一火,一静一动,一冷一热,属性相克,却能在此地和谐共生,显是此地地脉布置极为精妙,暗合阴阳相济之理。
道一不禁暗赞一声。陈长老安排此地给他,确有深意。此地不需过多干预,重在观察与体悟,正合他目前处境。
他依照规程,先以玉牌开启区域禁制,随后并未急于动手,而是立于田埂,运转《草木观微术》,仔细感知。
灵识铺开,凝玉竹的清冷生机与地心火莲的灼热活力尽收心底。土壤之下,灵脉如网,输送着不同属性的灵气,滋养着这两样属性迥异的灵植,其设计之精巧,令人叹服。
然而,细察之下,道一渐渐皱起眉头。
此地灵气虽浓,运转却似乎并非全然顺畅。那凝玉竹的根系深处,隐隐透出一丝极难察觉的“倦怠”之感,仿佛汲取灵液时遇到了些许滞涩。
而那地心火莲下方的地火脉,似乎也比图录记载的稍弱了半分,致使火莲生长较预期缓慢了一丝。
这些许异常,微乎其微,若非他《草木观微术》已臻第一层顶峰,灵识敏锐远超常人,绝难发现。寻常弟子照料,只需按部就班,根本不会察觉。
“是日久失修?还是…”道一心中起疑,灵识顺着那凝玉竹的倦怠之感向下探去,欲寻根源。
就在其灵识触及地脉深处某条分支时,守拙戒忽然传来一丝极轻微的悸动!并非渴望,而是一种…排斥与警示!
几乎同时,道一“看”到了一条主灵脉的分支上,竟被人以极其隐秘的手法,打入了一道细若发丝、色呈灰败的诡异灵力!此灵力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灵脉之上,缓缓汲取着灵脉精华,并释放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枯败之气,正是导致凝玉竹根系“倦怠”的元凶!
“枯脉手!”道一脑中瞬间闪过一个从某本古老杂记中看到的阴毒手法之名!此法并非直接破坏地脉,而是如寄生虫般附着其上,缓慢汲取灵气,更会释放枯败之气,损及灵植根本,手法极为隐蔽阴损!
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
道一心头巨震,连忙收回灵识,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这核心药圃之内,竟隐藏着如此歹毒手段!若非他身负守拙戒与《草木观微术》,根本无从发现!
他强作镇定,不敢再看那地火莲,生怕也发现类似手段。只是依着规程,开始每日的照料工作——为凝玉竹凝聚晨露,为地心火莲梳理周边火煞。
工作之余,他暗中观察四周。发现其他区域的弟子,虽也忙碌,却似乎无人察觉异常。而那施展“枯脉手”之人,手段高明,位置刁钻,显然对药圃地脉极为熟悉,且绝非一日之功。
是内鬼?还是外敌潜入?
其目的,似乎并非单纯破坏,更像是…窃取灵脉精华?抑或是针对某种特定灵植?
道一心中疑云密布,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他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撞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此事若泄露,必招杀身之祸。
接连数日,道一皆循规蹈矩,仿佛浑然不觉。暗中却以《草木观微术》默默观察,发现那“枯脉手”不止一处!
竟在不同属性的灵脉分支上,发现了三道类似的痕迹!手法同源,皆极其隐蔽。
这一日,他正凝神为地心火莲梳理火煞,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却见几名弟子围着一株叶片焦黄卷曲的“赤阳参”,议论纷纷。
“奇了怪了,这赤阳参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是啊,地火供应未曾中断,肥料也无差错…”
“莫非是染了未知病害?”
一名管事模样的弟子查看半晌,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得道:“先记录在案,上报执事堂吧。”
道一心中一动,悄然运转灵识扫过。果然!在那赤阳参下方的火脉分支上,发现了一道新鲜的“枯脉手”痕迹!
与此前所见同出一源,只是这道手法似乎更为急躁,汲取更猛,故而迅速显现效果!
“他还在行动!”道一心中凛然。这贼人非但未曾收手,反而愈发猖獗!
正当他思索间,一名弟子匆匆跑来,对那管事道:“张师兄,执事堂派了柳莺师姐过来查看灵植异常!”
道一抬头,只见柳莺依旧一身青衣,俏脸带着几分凝重,快步走来。她先是仔细查看了那株赤阳参,又取出几样法器检测地火与土壤,秀眉越蹙越紧。
“不像病害,倒像是…地火精华突然被大量抽走,致使灵植根基受损…”柳莺喃喃自语,显然也觉蹊跷,却未能看破“枯脉手”的痕迹。
她目光扫过周围,看见了道一,微微点头示意,并未多言。自上次丹毒事件后,她对道一态度缓和了不少。
道一心中微动,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稍作试探?
待柳莺检查完毕,准备离去时,道一上前一步,恭敬道:“柳师姐请留步。”
柳莺停下脚步:“石师弟有事?”
道一故作犹豫,低声道:“弟子方才在一旁打理火莲,隐约感觉…感觉此地火脉流转,似乎比昨日…滞涩了半分,不知是否与赤阳参异常有关?”他说的模糊,只提感觉,不提具体。
柳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次仔细感应了一番,摇头道:“地火流转并无明显异常。石师弟怕是错觉吧?此地地脉复杂,感应出错也是常事。”
她并未修炼专精地脉感知的功法,自然察觉不到那细微的枯败之气。
道一心中暗叹,果然如此。他面上露出“恍然”与“惭愧”:“原是如此,是弟子学艺不精,感应错了。多谢师姐指点。”
柳莺不疑有他,反而安慰道:“你初来核心药圃,能如此细心已是不错。好好干,陈长老很看好你。”说罢便匆匆离去,显然还要去别处查看。
道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连柳莺这等内门炼丹弟子都察觉不出,那施展“枯脉手”之人,手段当真了得。
此事,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是夜,道一于房中静坐,将连日所见在脑中细细梳理。
枯脉手、窃取灵脉精华、针对不同属性灵植、手法日渐急躁…
一个个线索串联,一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成形。
莫非…有人正在秘密收集不同属性的灵脉精华,欲行某种禁忌之事?炼丹?炼器?或是修炼某种邪功?
而药圃之内,定有内应!
此人是谁?目的为何?
道一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自己身在此网中,虽暂得陈长老回护,然则敌暗我明,凶险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本无名册子上。或许…破解之道,还需落在此物之上?
他再次翻开册子,这次不再看那些丹炉图案,而是专注于那些诡异的人体行功路线与符号。
灵识高度集中,《草木观微术》运转到极致,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解析这些图案。
渐渐地,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在他眼中似乎开始重新组合、排列…与那“枯脉手”汲取灵脉、释放枯败之气的运行方式,竟隐隐有几分…反向的相似?
道一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无名册子所载,莫非正是…克制甚至化解那“枯脉手”的法门?!
正是: 核心药圃隐玄机,枯脉窃灵毒手奇。 观微洞见骇人秘,无名残篇藏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