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情崖更深处的阴影中,一袭白衣的罗清颖不知已静立了多久。她如同与这冰雪融为一体,气息全无,默默地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从卓铭那笨拙的赠戒,到那胆大包天的偷吻,再到冷清月失控反噬、修为跌落、道基尽毁。
她看着冷清月吐血、修为暴跌,看着她最终虚弱地靠在岩石上,眼神空洞,却又在看向那粗糙戒指时,唇角泛起那一丝真实而微小的弧度。
罗清颖那双古井无波的清冷眸子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微不可闻,仿佛只是风雪掠过山崖的呜咽。
“无情之道,乃是天地大道。”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唯有无情无性,方能契合天道运转,超脱物外,证得无上道果。”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规则。
“以此女的玄阴之体,与无情剑道本是天作之合。若她道心坚定,始终如一,或许……真能达到连我都未曾触及的高度。”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渡劫期的门槛,随即又自己否定,“不,渡劫期恐怕都非其终点,甚至……大乘之境,也未必不能窥探。”
那将是何等光景?一剑光寒,冰封万里,心若琉璃,不染尘埃。那才是她罗清颖心目中,最完美的剑道传承者。
“只可惜……唉……”
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意味。有对绝世剑道苗子夭折的惋惜,有对命运弄人的无奈,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感同身受。
“终究……你我皆是凡人。”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远处那个气息微弱、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少女身上。
“又岂能真正明白,何为‘无情’?”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含在唇齿间,微不可闻。她的眼前,似乎也闪过了一些早已被冰封的、久远的画面。或许是年少时也曾有过的悸动,或许是血脉亲缘带来的牵绊……
父母、亲人、挚友、道侣……这些词汇所代表的情感与羁绊,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着每一个踏上修仙路的灵魂。斩断它们,谈何容易?强行斩断,留下的又是何等空洞与伤痛?
她罗清颖自问修行数百载,心若寒铁,剑斩尘缘,可有些东西,真的能彻底磨灭吗?或许,只是被她以更强的力量和意志,更深地冰封在了灵魂最底层罢了。
看着冷清月此刻虽然修为尽失、却仿佛获得某种“新生”的模样,罗清颖心中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道,产生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疑问。
但她很快便将这丝疑问碾碎。她的道,不容置疑。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冷清月,罗清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寒潭上空缓缓飘散,诉说着无情道下的苍凉与身为凡人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