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空气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让人透不过气。林星辰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报社近期在做一个关于城市更新的系列专题,她负责的部分涉及大量实地走访和人物访谈,白天在外奔波,晚上回来还要整理录音、赶写稿子,精神高度紧张,饮食也极不规律,常常用外卖或便利店饭团随便对付一口。
这天晚上十点多,她终于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爬上了六楼。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陆见深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他正戴着耳机专注地开着跨国视频会议,屏幕的光映在他略显疲惫但依旧专注的侧脸上。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又迅速回到了会议中。
林星辰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看到电饭煲的保温灯亮着,打开一看,里面是温热的粥。心里一暖,盛了一碗,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坐下慢慢喝。粥是白粥,什么也没放,显然是陆见深考虑到她可能肠胃不适特意准备的。
刚喝了几口,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袭来,她捂住肚子,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紧接着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把刚才喝下的几口粥和胃酸都吐了个干净。吐完后,虚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扶着洗手台,感觉天旋地转,浑身发冷。
“星辰?”陆见深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声音带着关切。
“没……没事……”林星辰想强撑,但发出的声音虚弱不堪。
门被推开,陆见深看到她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地靠在墙上,眼神瞬间一紧。他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你在发烧!”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马上去医院。”
“不……不用……”林星辰还想挣扎,觉得去医院太麻烦,“我睡一觉就好了……”
“必须去!”陆见深的语气罕见地严厉,他不再跟她商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林星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抱着她快步走向门口,甚至没来得及关电脑,只是随手抓起玄关柜上的钱包、手机和钥匙,用脚勾开门,背着她直接下了楼。
六层楼梯,他一步两阶,步伐又快又稳,但林星辰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和微微加重的呼吸。夜晚的风带着湿气吹在她滚烫的脸上,稍微缓解了些许不适,但胃部的绞痛依旧一阵阵袭来,让她在他怀里蜷缩着。
好在社区医院离得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急诊室。深夜的急诊室灯火通明,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孩子的哭闹声和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陆见深将她放在候诊区的椅子上,自己去挂号、缴费,每一个步骤都高效迅速,但回到她身边时,眉头始终紧锁着,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遍低声问:“还很难受吗?再坚持一下。”
轮到他们就诊,医生询问病情,陆见深条理清晰地向医生描述她的症状:连续加班、饮食不规律、突发高烧、呕吐、上腹绞痛。医生检查后,诊断是急性肠胃炎,伴有高热,需要立刻输液。
护士推着输液车过来,准备扎针。林星辰从小就怕打针,看到尖细的针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陆见深紧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腰间,低声说:“别看,很快就好。”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护士熟练地消毒、扎针、固定,刺痛感很快过去。林星辰靠在他身上,闭着眼,感受着药液一点点流入血管带来的凉意,以及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陆见深让她靠在候诊椅上,自己则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一刻不离地守着。他调整着点滴的速度,用纸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虚汗,在她因为胃痛微微蜷缩时,用手掌轻柔地按压她的上腹部。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做着这一切,眼神始终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期间,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大概是公司还有未处理完的事情,他只是拿出来看了一眼,便直接静音塞回了口袋,没有丝毫犹豫。
时间在药液一滴一滴的流逝中慢慢过去。林星辰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陆见深的外套,而他就坐在旁边,背挺得笔直,眼神清明,显然一夜未眠。看到她醒来,他俯身轻声问:“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林星辰看着陆见深眼底的血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心疼,是感动,是一种被深深呵护着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还是很难受?”陆见深顿时紧张起来,伸手又要去探她的额头。
林星辰摇摇头,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说:“对不起……让你一晚上没睡……”
陆见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紧绷的神情柔和下来,反手握紧她的手,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声音低沉而温柔:“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你没事就好。”
这一刻,所有职场上的压力、身体的不适,似乎都被这个夜晚、被眼前这个人无声的守护所融化。她深深地意识到,无论在外面遇到多少风雨,只要回头,这个肩膀永远会为她撑起一片安宁。病痛是脆弱的,但爱,在深夜的急诊室里,变得无比坚固和具体。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