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那间熟悉的、此刻却感觉不再能提供任何安全感的公寓，反锁上门，拉紧所有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灯，我和顾倾城才仿佛从那个冰冷残酷的异界暂时挣脱，回到了现实。
但空气中弥漫的惊悸和死里逃生的虚脱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永无回头之路。
顾倾城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手臂和膝盖处的擦伤我已经用急救包做了简单的清创包扎。
她沉默着，眉头紧锁，目光有些涣散，显然还在强行消化今晚遭遇的一切——那远超她认知范畴的精神攻击，以及我身上那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干扰”能力。
这对于一个坚信逻辑、证据和物理法则的刑警来说，冲击是颠覆性的。
“今晚的事情……”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但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疏离感，“我会写进行动报告。但关于……你最后的那种……‘反应’，我会进行技术性处理。报告会倾向于认为，对方可能使用了某种我们尚未知的、能够强烈干扰神经系统的次声波或定向能武器装置。”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感激。她的这种处理，是在用她的专业和权限保护我，将超自然现象尽可能地拉回到“科学未知领域”的范畴内进行解释，避免我陷入更麻烦的境地。这是目前我们能达成的最脆弱的默契。
“还有这个，”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外套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物件，放在我们之间的茶几上。
“混乱中，我从那个叫黑桃4的男人身边捡到的。他动作太快，这东西可能是他掉落时我没注意踩到，也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
那是一个比普通U盘稍大一些、通体漆黑、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加密U盘。外壳是某种高强度合金，触手冰凉沉重，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或接口说明，只有侧面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指示灯，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微光，仿佛一颗沉睡恶魔的心脏。
一个加密U盘，从“扑克牌”的清除者身上出现？这太不寻常了。是疏忽？是战利品？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充满恶意的“礼物”？里面会藏着组织的机密，还是足以摧毁我们电脑甚至生命的致命病毒？
“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顾倾城看着我，眼神锐利，带着询问，也带着审视。
我盯着那个U盘，仿佛它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能解读它，并能从中获取可能关乎我们生死的信息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我需要找人看看。”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隐瞒，“一个……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的人。”
顾倾城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小心。这东西可能比看上去危险得多。”
送走顾倾城后，公寓里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死寂和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紧紧包裹。疲惫和头痛依旧剧烈，但更大的焦虑和一种近乎直觉的迫切感，来自于茶几上那个沉默的黑色U盘。
它像一只深渊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我。
没有太多犹豫，我走进卧室，从书架最顶层、那本厚重且极少翻动的《格氏解剖学》经典版的内页夹层中，取出了苏雨薇给我的那枚纽扣大小的加密通讯器。按下侧面唯一的按钮，通讯器发出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蜂鸣，表示信号已发出。
等待回复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大约半小时后，我的个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跳了出来：「安全？」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是。有急事，关乎生死，见面谈。」
几分钟后，新的消息传来，言简意赅：「老地方。一小时后。」
一小时后，我再次坐在了蓝湾咖啡馆第三个包厢的昏黄灯光下。面前的咖啡已经冷透，一口未动。
苏雨薇准时出现，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深色衣着，但这次，她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苍白，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我没有寒暄，直接将那个冰冷的加密U盘推到她面前。“今晚，我们遇到了一个自称‘断魂’的男人，他说，他是黑桃4。这是从他身边得到的。”
苏雨薇的目光落在U盘上，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们……遇到了黑桃4？正面遭遇？还……拿到了这个？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剧烈，这让我心中的寒意更甚。
“黑桃4……他到底是什么？他脖子上的金属扑克牌，代表什么？”我急切地追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苏雨薇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惊骇依旧浓郁。她拿起那个U盘，指尖微微颤抖，仔细检查着它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个缓慢闪烁的红色指示灯。
“这U盘……有非常高级的物理加密和自毁机制。”她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强行破解，哪怕用最先进的技术，也会瞬间触发内部熔断，烧毁所有存储单元。看来……这或许不是意外掉落。”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可能是某位‘有心人’，借你们这次……惨烈的接触，想冒险传递出一些被严密封锁的信息。”
她将U盘小心地收进一个特制的屏蔽袋中，然后看向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和严肃：“沈瑾年，既然你们已经接触到了‘黑桃’这个层级，有些关于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真相，你必须有最基本的了解。否则，下一次，你们不会有任何侥幸。”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揭开沉重真相的勇气。
“你所面对的，远不止一个商业公司或秘密研究所。它的真正核心，是一个名为 ‘方舟议会’（the Ark council） 的、由七名最古老的S级及以上异能者组成的最高权力机构。他们的代号，隐喻着人类最原始、也最强大的七种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他们认为，这些欲望并非缺陷，而是人类进化最根本的原动力。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完成所谓的 ‘人类补完计划’（the human pletion project） ，打破现有的生命形态极限，创造一个全新的、‘完美’的、由他们主导定义的神族文明。”
我听得浑身冰冷，这野心之庞大、之疯狂，远超我最极端的想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罪或研究，而是关乎人类种族命运的狂妄图谋！
“而直接执行议会意志、维持这个庞大体系运转的，就是 ‘扑克牌’（the deck of cards） 组织。”苏雨薇继续解释道，语气冰冷如手术刀。
“扑克牌内部等级森严。数字牌从2到10，代表成员在各自花色序列内的能力级别和权限高低，2最低，A最高。数字牌之上，是花牌（J、q、K），他们是各个部门的实际管理者、决策者，实力深不可测。”
“那花色……”我的心跳加速。
“花色代表四大核心职能部门：
? 黑桃（Spades）：象征宝剑，代表战争、正义与死亡。这是组织的战斗与清除部门，汇聚了最顶尖的战斗型、暗杀型、防御型异能者，是基金会最锋利的獠牙和最坚固的盾牌。你遇到的断魂，职级黑桃4，就是该部门的一名数字级执行者，实力我猜在c-c+。
? 红心（hearts）：象征圣杯，代表爱情、情感与生命。这是科研与医疗部门，负责‘火种’纳米虫的研发、异能基因的解析与编辑、异能者的治疗、以及‘容器’（指被选中的实验体或潜在宿主）的筛选与维护。我……曾经属于这个部门。
? 梅花（clubs）：象征权杖，代表权力、热情与农业。这是情报与渗透部门，成员如同幽灵，潜伏于全球各国的政、商、军、警、学界顶层，负责信息搜集、策反、渗透、内部清洗与思想控制。
? 方块（diamonds）：象征钱币，代表财富、商业与稳定。这是资源与商业部门，掌控着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跨国商业帝国，为议会和整个组织的运作提供源源不断的、几乎无限的财力与物资支持。”
“至于大小王（the Jokers），”苏雨薇的语气中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恐惧，“他们是议会的直接代理人，行踪诡秘，实力接近甚至达到S级，负责监督‘扑克牌’的整体运行，协调各部门行动，并执行议会最隐秘、最危险的指令。他们是活在阴影中的传说。”
一番话，如同在我面前缓缓展开了一张描绘着深渊全景的、令人窒息的地图。我终于明白，我所窥见的，仅仅是这座冰山浮出水面的、微不足道的一角。
其水下部分，是一个盘根错节、等级森严、拥有神魔般野心和力量的恐怖存在。黑桃4的出现，意味着我们已经被“方舟议会”麾下最锋利的刀刃盯上，正式列入了清除名单。
“这个U盘，”苏雨薇轻轻拍了拍那个屏蔽袋，“我会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和渠道，尝试进行最安全的破解。但无论里面是什么，沈瑾年，你和你同伴的处境，都已经从‘被观察’升级到了‘被清除’的级别。断魂的失败，哪怕只是暂时的击退，也必然会引来更高级别、更冷酷无情的清除者。你……和你身边的人，好自为之。”
她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同情或安慰，就像完成了一次必要的情报通报，匆匆离开了包厢。
我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成冰。加密U盘带来了新的线索，但随之而来的，是对那庞大、古老而恐怖的权力结构的清晰认知。未来的每一步，都将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而深渊之眼，已然睁开，冷冷地注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