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医院走廊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光带。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早餐车的食物香气，营造出一种日常的、忙碌的平静假象。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我却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感，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一夜未眠并未带来多少疲惫，高度集中的精神反而让我的感知更加敏锐。
我像往常一样查房、参加晨会、处理医嘱，每一个动作都尽量保持自然，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那个挂着“寰宇科技”胸牌的首席技术官——雷曼博士的踪迹。
顾倾城凌晨的警告言犹在耳，“灰石”雇佣兵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上午十点左右，一个短暂的空档出现。雷曼博士和他的团队被王主任请去参加一个临时的院务协调会，预计至少需要一小时。这是我等待的机会。
我拿起一份需要归档的过期会议纪要副本，神态自若地走向位于行政楼地下二层的旧资料库。这里存放着大量纸质病历和早期影像胶片，平时很少有人来访，只有一盏盏长明灯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陈腐气味。
7号档案柜位于资料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柜体是深绿色的铁皮，表面有些锈迹，看起来确实很久没人动过了。我按照苏雨薇信息中的提示，蹲下身，用权限卡划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需要特殊磁钥才能开启的抽屉。
抽屉里堆放着一些泛黄的纸质档案袋，上面落满了灰尘。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文件，手指在抽屉最内侧的金属挡板边缘摸索着。根据“铁匠”远程提供的结构图，这里应该有一个利用老旧消防管道改造的、极其隐蔽的物理缓存空间。
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几乎与锈迹融为一体的凸起。我轻轻按压，伴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机簧轻响，内侧挡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仅能容纳一个厚笔记本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防水防静电材料紧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长方体设备——一个便携式固态硬盘（SSd）。设备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角落贴着一个极小的、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银色水滴状贴纸。
就是它！苏雨薇所说的“物理备份”！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肾上腺素飙升。没有时间仔细查看，我迅速将设备取出，塞进白大褂内袋一个特制的屏蔽层夹袋中，然后迅速将挡板复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细微痕迹，将表面的档案袋恢复原状。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拿着那叠无关紧要的会议纪要，像完成了一项普通工作一样，缓步走出资料库。
就在我走到资料库门口时，口袋里的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顾倾城发来的紧急预警：“雷曼提前离会，正朝行政楼方向移动，原因不明。建议立刻撤离，避开东侧楼梯。”
来得真快！我立刻改变方向，快步走向西侧的员工通道，同时将意识中的“生命场”感知尽可能向外延伸，警惕任何异常的、带有敌意的能量波动。
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就在我即将走到通道出口，准备融入一楼大厅人流时，一股冰冷而锐利的“注视感”猛地刺入我的感知！
不是物理上的视线，而是一种更抽象的、带着强烈目的性和压迫感的生物电场扫描，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我！来源就在前方拐角处！
是雷曼？还是他带来的“灰石”安全顾问？
我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做出反应。
我猛地侧身，假装被鞋带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手中的会议纪要纸张“哗啦”一声散落一地，正好遮挡了我插入内袋那只手的动作。同时，我强行收敛自身的精神波动，将“生命场”感知压缩到最低，模拟出一种纯粹的、略带狼狈的惊讶和懊恼情绪。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身影从拐角后转出。
正是雷曼博士。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眼神锐利如鹰，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审视。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黑色休闲夹克、身形精悍、眼神漠然的男子，那人看似随意地站着，却封住了所有最佳的移动路线，正是典型的职业保镖站位。
“沈主任？这么巧。”雷曼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么匆忙，是有什么急事吗？”
“雷曼博士。”我直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尴尬，弯腰收拾着地上的纸张，“没什么，整理些旧资料，不小心手滑了。您会议结束了？”
“临时有点小事需要处理。”雷曼的目光扫过我散落的文件，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内心，“沈主任对医院的旧档案这么感兴趣？听说你最近在跟进几个……很有趣的病例。”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试探。他果然在密切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分内工作而已，多了解些历史病例，总能有些新启发。”我含糊地回应，迅速收拢所有纸张，“不打扰您忙了，我先回科室。”
雷曼笑了笑，侧身让开通道：“请便。希望沈主任的‘研究’一切顺利。”他特意加重了“研究”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那个穿着夹克的男子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我，直到我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感才缓缓消失。
回到相对安全的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反锁上门，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刚才那一刻的交锋，看似平常，实则凶险无比。雷曼和他的保镖显然已经盯上我了。
我立刻将取得的黑色SSd设备通过专用接口连接至经过“铁匠”深度改装、具备物理隔离和高级反探测能力的便携工作站。
解密过程异常复杂，使用了多种混合算法和动态密钥，但在“铁匠”远程操控下，层层壁垒被迅速攻破。硬盘被成功挂载。
里面存储的内容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并非完整的项目计划或人员名单，而是大量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碎片、加密的实验日志片段、异常的生物信号读数、以及……许多份被重点标记的、来自不同医院的、与赵明远和NSIcU那位女患者情况相似的疑难病例报告！
其中一份核心日志文件，标题为【“普罗米修斯之焰”先导试验 - 阶段性生理反应异常汇总分析 (绝密)】。日志内容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多名早期志愿者在接触某种代号为“初火”的纳米虫制剂后，出现的各种非预期神经系统反应：不受控的生物电爆发、幻听幻视、器官功能紊乱、甚至……极少数个体表现出短暂的、类似“意识干涉现实”的微弱迹象！日志明确指出，这些异常反应被刻意从提交给伦理委员会和合作医院的正式报告中删除和掩盖了。
而所有这一切，都直指一个代号为“潘多拉”的核心研究团队，以及一位权限极高的总负责人，其代号仅为一个大写字母——【A】。
“A”…… 这是“普罗米修斯”高层，“方舟议会”的成员代号之一？
苏雨薇给我的，根本不是关于“寰宇科技”现在项目的证据，而是能将“普罗米修斯”早期人体试验罪行彻底曝光的、足以引发地震的惊天黑幕！她这是要把天捅破！
我立刻将核心发现加密传输给“夜鹰”和“铁匠”。
几分钟后，顾倾城的回复传来，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烛龙，证据已接收并初步验证。‘玄龟’指令：立刻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你已触及核心禁区，‘A’的代号出现意味着你已被列入最高优先级清除名单。苏雨薇此举，是将你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这既可能是‘红心’向‘方块’乃至更高层的宣战，也可能是一场更复杂的借刀杀人。无论哪种，你的处境已极度危险！”
“下一步指令？”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原地待命，保持常态，但做好随时紧急撤离的准备。‘清洁工’小组已进入指定位置策应。我们会全力分析这批资料，寻找破局点。另外……”顾倾城顿了顿，“尝试联系苏雨薇，用最高加密等级渠道，直接询问她的真实意图和‘红心’的条件。我们需要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直接联系苏雨薇？摊牌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水滴印记，深吸一口气。风暴，终于要来了。而苏雨薇，这个将我引入风暴中心的女人，她到底站在哪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