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庄的土改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打谷场上，周文带着工作队和农会骨干，连夜登记造册，丈量土地。缴获的杨扒皮家粮食被分发给最困难的农户，那些曾经在诉苦大会上控诉的农民，如今挺直了腰杆，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铁柱作为新上任的赤卫队副队长，挎着缴获的步枪，带着几个队员在村里巡逻。经过村口时，他亲手将那两支沾着赵老蔫鲜血的老枪从槐树上取下，郑重地交给周文。
周主任，这枪......留着做个念想。铁柱声音低沉，让大伙儿都记住，这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周文接过枪，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记住是应该的，但更要往前看。现在咱们有了自己的苏维埃，有了自己的土地，往后更要拧成一股绳。
您放心！铁柱挺直腰板，谁敢来破坏，先从我铁柱的尸体上踏过去！
与此同时，石江村红军指挥部里，刘肖却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站在地图前，目光越过杨家庄，投向更广阔的赣南山区。
杨家庄拿下了，周边六个村子的地主都派了人来，表示愿意接受苏维埃政府的条件。许向前汇报着最新进展，看来龙源口和杨家庄这两仗，把他们打怕了。
怕是一时的。刘肖摇头，白建生不会善罢甘休，楚材更不会。传令各部，不能有丝毫松懈，要趁热打铁，把周边区域的土改和基层组织建设全面铺开。
他顿了顿，问道：老赵那边有消息吗？
立仁昨天传回消息，说他发现一些可疑的踪迹，正在追查，让我们提高警惕。
刘肖的眉头微微蹙起。赵立仁的直觉向来很准，他的警告决不能忽视。
......
赣州城，德润堂后院密室。
楚材将一份密电译稿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跳动的火光照亮他镜片后冰冷的眼眸。
惊蛰计划，启动。他对着黑暗中说。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角落显现：目标？
石江村，红军医院。楚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重点照顾那些重伤员。记住，要像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并发症。
明白。用药还是......
用药。剂量要精准，症状要像败血症。楚材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这是从上海弄来的新型细菌培养物，效果很好。记住，分批投放，制造恐慌。
人影接过油纸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楚材走到窗边，望着石江村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刘肖，让我看看，当你那些亲手救回来的伤员一个个死在病床上时，你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
石江村红军医院，原本是村里最大的祠堂，如今摆满了简易病床。苏湘云带着医疗队日夜忙碌着，龙源口战役中的重伤员都集中在这里救治。
苏医生，三床的病人体温又升高了！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跑来。
苏湘云快步走到病床前。床上躺着的是龙源口战役中的英雄连长，腹部被弹片击中，手术后原本恢复得不错，今天却突然发起高烧，伤口出现异常红肿。
立即物理降温，加大抗生素剂量。苏湘云检查着伤口，眉头紧锁。这种症状很不寻常。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已经不是第一例了。从昨天开始，陆续有五个重伤员出现类似症状，而且都在迅速恶化。
湘云，情况怎么样？刘肖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门口。他原本是来探望伤员的，却感受到医院里异常紧张的气氛。
苏湘云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很不对劲。五个重伤员突然出现严重感染，症状进展太快，不像普通的伤口感染。
刘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能确定原因吗？
我怀疑......苏湘云咬了咬嘴唇，有人做了手脚。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哭着跑过来：苏医生，三床......三床不行了！
众人冲进病房，只见那位英雄连长已经停止了呼吸，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局。
怎么会这样......一个轻伤员喃喃道，昨天他还跟我说，等伤好了要第一个回前线......
恐慌开始在医院里蔓延。
是不是瘟疫啊？
会不会传染？
我们会不会都死在这里？
苏湘云强忍悲痛，高声道：大家不要慌！这只是个别情况，我们会查清楚的！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当天晚上，又有一名伤员在痛苦中离世。
消息传到指挥部，所有人都震惊了。
两天死了两个重伤员？程铁军一拳砸在桌上，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周文面色沉重：群众中已经开始有谣言，说咱们医院的药有问题，说......他看了一眼刘肖，说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放屁！程铁军怒吼，肯定是白狗子搞的鬼！
刘肖始终沉默着，他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老赵的判断是对的。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转向众人：立即采取以下措施：第一，医院全面戒严，所有医护人员、伤员不得随意出入；第二，成立调查组，彻查药品来源、饮食供应每一个环节；第三，安抚群众，公开说明情况，防止恐慌蔓延。
要不要暂时停止接收伤员？许向前问。
刘肖斩钉截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正常运转。如果我们先乱了，就正中敌人下怀。
命令迅速执行。石江村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巡逻的战士增加了三倍，所有进出人员都要接受严格检查。
然而，恐慌还是在蔓延。第三天，又一名伤员出现相同症状。这一次，伤员们开始拒绝用药，甚至有人试图逃离医院。
让我出去！在这里也是等死！
你们的药根本没用！
苏湘云站在病房中央，看着躁动的人群，突然摘下了口罩：同志们！我和你们用同样的水，吃同样的饭！如果要死，我苏湘云第一个死！
她拿起一瓶药，当场喝了一口：这药没有问题！请大家相信我！
骚动渐渐平息，但怀疑的目光依然存在。
深夜，刘肖独自一人站在指挥部门前，望着医院的方向。苏湘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他知道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老刘。赵立仁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有线索了。
刘肖猛地转身：
我在医院后面的林子里发现了这个。赵立仁摊开手心，是一小截被踩断的树枝，断口还很新鲜，有人在暗中观察医院。而且......
他压低声音：我查了最近所有进出人员的记录，发现一个可疑的，三天前来过，说是送外伤药。但据护士回忆，他特别关心重伤员的情况。
人呢？
消失了。赵立仁眼中闪过寒光，但我找到了他的落脚点——杨家庄。
刘肖的眼神骤然锐利：杨家庄？我们刚刚在那里取得胜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立仁冷笑，楚材这一手玩得漂亮。利用我们刚刚解放的地区做掩护，好算计。
立即封锁杨家庄，秘密搜查！刘肖下令，但要特别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引起群众恐慌。
明白。
就在赵立仁准备离开时，一个医疗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刘团长！苏医生她......她晕倒了！
刘肖心头一紧，快步向医院跑去。
病房里，苏湘云脸色苍白地躺在临时搭起的休息床上，手里还攥着一份病历。护士红着眼睛说：苏医生三天三夜没合眼，刚才在查房时突然晕倒了。
刘肖轻轻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心中一阵刺痛。这时，他发现苏湘云手边放着一本工作笔记，最新一页上写着几行字：
感染者共同点：1. 均为重伤员；2. 均在3日内出现症状；3. 症状进展极快；4. 抗生素无效......怀疑是特异性病原体感染......需要实验室检验......
特异性病原体......刘肖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想起在现代军事医学中学过的知识——这很可能是生物武器！
立即隔离所有出现症状的伤员！刘肖当机立断，所有医护人员做好防护！这不是普通感染！
他快步返回指挥部，直接接通了电台：给我接赣州地下党，最高优先级！
等待回电的间隙，刘肖的拳头紧紧握住。楚材，你竟然动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一小时后，电台收到了回电。译电员念出电文时，声音都在发抖：确认。楚材月前通过特殊渠道，从上海获得新型病原体样本，疑似鼠疫杆菌变种......
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如果真是鼠疫，不仅伤员性命难保，整个苏区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立即启动最高级别防疫预案！刘肖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封锁以医院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区域。所有接触者隔离观察。向中央紧急求援，请求医疗专家和药品支援。
他看向赵立仁，眼神冰冷如刀：老赵，我给你二十四小时。就是把杨家庄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个，拿到解药！
赵立仁转身就走。
等等。刘肖叫住他，如果......如果拿不到解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立仁身形一顿，缓缓点头。他明白刘肖的意思——必要时，必须做出最艰难的选择，防止疫情扩散。
消息很快传开，整个苏区陷入了空前的紧张。防疫队迅速组建，石灰、消毒水被紧急调运，隔离区被严格封锁。
群众中出现了更大的恐慌。这一次，连一些红军战士都开始动摇。
真是鼠疫？
会不会传染到村里来？
咱们要不要先撤出去避一避？
关键时刻，周文站了出来。他带着工作队，挨家挨户做工作，解释防疫措施，安抚群众情绪。
红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志！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乡亲！周文的声音已经沙哑，但依然坚定，越是困难的时候，我们越要团结！
祠堂里，苏湘云苏醒过来后，不顾劝阻再次投入工作。她组织医疗队，按照最严格的防疫标准，对隔离区进行消毒，对感染者进行对症治疗。
只要能延缓病情进展，就能为解药到来争取时间！她对自己的队员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刘肖站在隔离区外，远远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石灰画出的白线，却仿佛隔着生死。
湘云，保护好自己。他在心中默念。
夜幕降临，赵立仁带着特战队潜入杨家庄。这个刚刚获得新生的村庄，此刻却可能藏着致命的威胁。
而此时此刻，楚材正在赣州的密室里，听取着最新的报告。
红军已经采取最高级别防疫措施，疫情被控制在医院范围内。但是......手下迟疑道，刘肖似乎判断出了病原体类型，反应非常迅速专业。
楚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不过没关系，鼠疫杆菌没有特效药，他们撑不了多久。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等疫情失控，红军内部必然生乱。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窗外，惊雷炸响，雨季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这场人与瘟疫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