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轰炸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像三柄钝刀在刮擦着天空。
林峰猛地抬手,喊了声“卧倒!”,自己扑在雪地里,还不忘拽了赵雅一把。
雪粒钻进衣领,冰凉刺骨,但没人顾得上哆嗦
——三架“九六式”轰炸机已经低得能看见机翼上的太阳旗,机翼下的炸弹正泛着冷光,朝着队伍前方的开阔地俯冲下来。
“王虎!重机枪架起来!打它尾翼!”林峰趴在雪地里,手指着最前面那架敌机。
他知道步枪对轰炸机没用,但重机枪的穿甲弹要是能打中尾翼或发动机,说不定能逼退它们。
王虎早就扛着捷克式重机枪爬到大石头后面,枪管架在雪堆上,粗黑的手指扣住扳机,嘴里骂骂咧咧:“娘的小鬼子,敢在老子头上拉屎!”
“哒哒哒——”重机枪的咆哮刺破雪地,子弹像银线般往敌机窜去。
赵雅也没闲着,她摸出腰间的信号枪,对着天空打了一发红色信号弹——这是跟孙连仲部约定的“遇袭警示”,能让后面的大部队赶紧隐蔽。
信号弹刚炸开,第一颗炸弹就落了下来,“轰隆”一声,雪地里炸出个黑窟窿,积雪混着泥土溅起两丈高,差点把周星的迫击炮给掀翻。
“周星!迫击炮对准敌机航线下方!不用瞄准,炸起的雪雾能挡它视线!”林峰吼道。
周星反应极快,立马和两个炮手调整炮口,填上炮弹。
“咻——”炮弹飞出,落在敌机前方的雪地里,炸开的雪雾像一堵白墙,正好挡在第一架轰炸机的正前方。
那架敌机猛地拔高,飞行员显然慌了,机翼擦着雪雾边缘掠过,尾翼上还挂了几片被机枪打穿的铁皮,拖着一道淡淡的黑烟往东南方向逃。
剩下两架敌机见同伴受伤,也不敢再低飞,胡乱投了几颗炸弹就扭头跑了。
炸弹落在远处的树林里,只炸断了几棵枯树。
王虎还在对着敌机背影开枪,直到机枪卡了壳才罢休,他踹了一脚机枪,骂道:“怂货!再敢来,老子把你们打下来喂狼!”
林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闷哼。
回头一看,是陈刚——他刚才卧倒时没撑住,摔在雪地里,腿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染红了周围的积雪。
赵雅已经跑过去了,她蹲下来解开陈刚的绷带,眉头皱得紧紧的:“伤口又裂了,得重新包扎,不然会感染。”
陈刚咬着牙,想把腿收回来:“不用麻烦,这点伤算啥……”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雅瞪了一眼:“现在是逞强的时候?你这条腿要是废了,后面怎么跟鬼子拼?”
她从背包里掏出纱布和碘酒,动作麻利地清理伤口,手指碰到陈刚的伤口时,还特意放轻了力道。
陈刚没再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他打了半辈子仗,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凶”着照顾。
小花也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赵姐姐,这是俺娘教俺采的止血草,煮了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她蹲在赵雅身边,小心翼翼地把草药倒出来,眼里满是期待。
赵雅接过草药,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小花,正好用得上。”
刘栓趁着这功夫,蹲在石头上翻账本,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响:“队长,刚才打飞机耗了五十发重机枪子弹,两发迫击炮炮弹,纱布用了三卷……咱们剩下的弹药不多了,得找机会补充。”
林峰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徐州城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但中途肯定还有日军的据点,补充弹药的事迫在眉睫。
就在这时,雪地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赵雅第一个摸出汤姆逊,枪口对准声音来处,低声喝问:“谁?”
从树后走出个穿着破棉袄的青年,手里攥着一把砍刀,脸上沾着灰,却透着股机灵劲儿。他看见林峰他们身上的军装,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过来,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长官!俺是贾汪镇的游击队员,叫二柱子!俺们队长让俺来探路,没想到遇到你们了!”
“贾汪镇现在是什么情况?”林峰往前一步,语气急切。
贾汪镇在徐州西北,是日军进攻徐州的必经之路,要是被日军占了,徐州的西北门户就破了。
二柱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压低声音说:“昨天下午,鬼子的一个中队占了贾汪镇,还在镇外修了碉堡,架了重机枪。
俺们想偷袭,可鬼子火力太猛,折了三个弟兄……”他说着,眼圈红了,“镇里还有老百姓没逃出来,被鬼子关在祠堂里,不知道要干啥。”
林峰心里一沉——贾汪镇是必经之路,绕不开;而且还有老百姓在鬼子手里,更不能不管。
他回头看了看弟兄们,赵雅已经把汤姆逊的弹夹换好了,王虎扛着重机枪,眼神里满是战意,陈刚也拄着步枪站了起来,虽然腿还在疼,却没说一句退缩的话。
“走,去贾汪镇看看。”林峰下了决定。
“周星带两个人跟二柱子去侦查,摸清碉堡的位置和鬼子的布防;
王虎、陈刚跟我在后面接应;
赵雅,你跟小花负责照看伤员,再跟孙将军的部队联系,让他们先往徐州方向走,咱们处理完贾汪镇的事就跟上。”
“我跟你去侦查。”赵雅突然开口,手里的汤姆逊往肩上一扛,“我眼神比周星好,夜里也能看清东西,而且……”她看了林峰一眼,“多个人多份火力。”
林峰愣了愣,随即点头——赵雅的枪法他信得过,而且她心思细,侦查时能注意到更多细节。
周星也没意见,笑着说:“有赵姐跟着,俺们更放心。”
很快,侦查小队就出发了。
雪夜的山路不好走,积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半截。
赵雅走在中间,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只敢偶尔开一下,照清前面的路。
二柱子在最前面带路,脚步轻得像猫,还不时停下来侧耳听动静——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对每一条小路都熟得很。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贾汪镇的轮廓。
镇口的碉堡黑沉沉的,像个怪兽蹲在雪地里,碉堡上的机枪口闪着冷光,周围还拉了铁丝网,上面挂着几个空罐头,风一吹就“哐当”响,显然是鬼子用来预警的。
“就在那儿,”二柱子压低声音,指着碉堡,“里面大概有十个鬼子,重机枪架在左边的射击口。
镇里还有五十多个鬼子,都住在以前的粮站里。”
赵雅掏出纸笔,借着微弱的月光快速画着地形图,还特意标上了碉堡和粮站的位置,甚至连铁丝网的缺口都标了出来。
——刚才她注意到,铁丝网西南角有个地方的铁丝断了,应该是之前游击队偷袭时弄的。
“咱们再靠近点,看看粮站的情况。”
林峰刚说完,就听见镇里传来一阵枪响,还夹杂着鬼子的叫喊声。
二柱子脸色一变:“不好!可能是俺们的人忍不住动手了!”
几人赶紧往镇里摸去,刚到粮站附近,就看见三个游击队员正往这边跑,后面有十几个鬼子在追,手里的三八大盖不停地开枪。
其中一个游击队员腿上中了枪,跑不动了,眼看就要被鬼子追上。
“开枪!”林峰低喝一声,赵雅的汤姆逊先响了,“哒哒哒”的枪声在雪夜里格外刺耳,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应声倒地。
周星也端起步枪,一枪打中了鬼子的机枪手——那鬼子正想架起轻机枪,子弹直接穿了他的胸膛。
剩下的鬼子慌了,赶紧找地方隐蔽。
林峰趁机冲过去,把受伤的游击队员背起来,对赵雅喊:“撤!”几人边打边退,很快就退回了山里。
回到大部队时,孙连仲部已经走远了。
受伤的游击队员被小花和医护兵抬到帐篷里处理伤口,二柱子正跟王虎说着镇里的情况,王虎听得直拍大腿:“娘的,这群鬼子敢欺负老百姓,今晚俺们就端了他们的窝!”
林峰拿着赵雅画的地形图,跟几人商量:“今晚三更,夜袭贾汪镇。
王虎,你带两个人,用炸药包炸了碉堡;周星,你用迫击炮压制粮站的鬼子;赵雅,你跟我去救老百姓;陈刚,你带着剩下的人在镇外警戒,防止鬼子逃跑。”
“没问题!”所有人齐声应道,眼里满是战意。
小花走过来,把那个刻着牺牲弟兄名字的木牌递给林峰:“队长,带上它,让弟兄们也看看咱们打鬼子。”
林峰接过木牌,紧紧攥在手里,木牌上的名字硌着手心,却让他心里更暖——这些牺牲的弟兄,还有眼前的弟兄,都是他的底气。
三更时分,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了出来,给雪地洒上一层银霜。
林峰带着队伍往贾汪镇摸去,赵雅走在他身边,手里的汤姆逊已经上好了膛。
远处的碉堡里,鬼子还在打盹,根本没察觉到,一场针对他们的夜袭,即将开始。
林峰看了看手里的木牌,又看了看身边的弟兄们,深吸一口气——贾汪镇的鬼子,今晚必须拿下;徐州的大门,绝不能让鬼子从这里打开。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对赵雅点了点头:“行动。”
赵雅会意,摸出信号枪,对着天空打了一发绿色信号弹。
信号弹刚炸开,王虎就扛着炸药包,猫着腰往碉堡摸去。
雪地里,只听见脚步声轻轻响起,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鬼子的鼾声——这场雪夜奇袭,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