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瑶闺房内,烛火依旧摇曳,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月瑶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殷红的血迹在她苍白的唇边和衣襟上绽开刺目的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痛楚和内力紊乱带来的眩晕。她那双原本清冷自持的美眸,此刻写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彻底看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重新变得慵懒散漫的背影——萧瑟。他刚刚用一曲霸绝无双、蕴含恐怖真气的《十面埋伏》,几乎碾碎了她的心神,也彻底击溃了她所有的自信和伪装。
然而,萧瑟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琴音对决、那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都不过是拂过耳畔的微风,微不足道。他径直走向房门,声音悠悠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入月瑶的心底:
“月瑶姑娘,云岚宗圣女?秦智的人?”
月瑶浑身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他……他竟然连这都知道?!她的身份是云岚宗最高机密之一,即便是宗内,知晓她真实身份和任务的人也屈指可数!他怎么可能……
萧瑟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继续淡淡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掌控力:“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朝堂的事,宗门最好不要再参与进来。”
他停在门前,并未立刻出去,而是微微侧头,留给月瑶一个冷硬的侧脸轮廓,话语中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不要破坏这个世道运行了千百年的潜规则。宗门不干涉朝堂纷争,这是底线。一旦越界,引来的就不是一家一国的敌意,而是整个天下秩序的反弹。这个道理,云岚宗的宗主,应该比本世子更懂。”
月瑶靠在墙上,抿紧失血的嘴唇,剧烈的内心震动让她甚至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痛苦。她试图从萧瑟的话语和表情中找到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但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只听萧瑟继续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本世子呢,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个纨绔子弟,遛鸟斗狗,吃喝玩乐,并不想跟任何宗门为敌,包括你们云岚宗。”
他顿了顿,终于微微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月瑶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轻佻好色,也不是弹琴时的锐利杀伐,而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以,这次,本世子可以退让。”萧瑟的语气很轻,却重若千钧,“请月瑶姑娘,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真实情况传回云岚宗。”
“告诉他们,只要从今往后,云岚宗与天武朝堂,与镇北王府,与我萧瑟,互不干扰,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以前的事,包括昨晚……以月瑶姑娘你为首的那场漏洞百出的刺杀行动,本世子都可以不再追究,一笔勾销。”
“昨夜”和“以你为首”这几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如同最后的通牒,彻底击溃了月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连昨夜行动的指挥者是她都一清二楚!那场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刺杀,在他眼中恐怕如同儿戏!
月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她终于明白,自己,乃至整个云岚宗此次的行动,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愚蠢!他们一直在和一个深不见底的存在对弈,却误以为对方只是棋盘上任人拿捏的棋子!
萧瑟看着她煞白的脸和惊惧的眼神,最后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决绝:
“否则——”
“否则,本世子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两败俱伤,也会亲自踏上云岚山,找贵宗宗主,好好地、彻底地……讨回一个公道!”
“望月瑶姑娘,也希望贵宗,好自为之。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到此为止!”
他的话语中没有咆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毋庸置疑的坚定。仿佛在说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实,而非威胁。
说罢,萧瑟不再有丝毫停留,仿佛多看月瑶一眼都是多余。他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举步走了出去。门外,一直凝神戒备的青莲和红莲立刻迎上,看到他安然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瑟脸上瞬间又堆起了那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纨绔笑容,仿佛刚才闺房内那场无声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他左拥右抱,大声笑道:“哎呀,月瑶大家真是太热情了,非要跟本世子探讨那么深入的音律,累死本世子了!走走走,回家睡觉!”
他的声音很大,足以让附近可能存在的耳目听到,完美地维持了他荒唐好色的形象。
房门在萧瑟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月瑶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身体因为后怕和内力反噬而微微颤抖。地毯上那摊鲜血刺目惊心。萧瑟最后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退让?不再追究?他明明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和深不可测的心机,明明可以借此发难,甚至可能重创云岚宗的计划,但他却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怯懦,月瑶很清楚。这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自信的、居高临下的警告和划定界限。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展示了肌肉,却又用最“宽容”的姿态划下了红线。他所求的,并非一时的胜负,而是长久的、互不干扰的平静。
他所做的退让,并非向云岚宗屈服,而是为了维护那个“宗门不涉朝堂”的潜规则,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动荡,是为了……天武朝的稳定?还是仅仅为了他自己那“只想做个纨绔”的荒唐愿望?
月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的纨绔,他的狠辣,他的深沉,他的“退让”……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但有一点她无比清晰:萧瑟的警告,绝对是真的。如果云岚宗再敢将手伸向他,伸向镇北王府,伸向天武朝堂,那么他所承诺的“两败俱伤”和“踏上云岚山”,必将成为现实。
那个后果,绝对是云岚宗难以承受之重。
她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唇边的血迹,眼中闪过复杂至极的光芒。必须尽快将今晚的一切,尤其是萧瑟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宗门!这一次,宗门必须做出最谨慎的抉择。
而门外,萧瑟搂着两个侍女,吵吵嚷嚷地走下楼梯,在无数羡慕、嫉妒、鄙夷的目光中离开了望月楼。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一场足以引起朝堂与江湖巨震的冲突,被他以这样一种看似纨绔荒唐、实则雷霆万钧的方式,强行压制了下去,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却充满不确定性的休止符。
他的退让,是天武的幸运,还是风暴前最后的宁静?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今天第六章,爆发状态,晚上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