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手指精准地指向那个即将融入下山人群的瘦小身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个谁，留下。”
人群微微一顿，许多目光顺着萧瑟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瘦小士兵身体明显一僵，脚步顿在原地，头垂得更低了。
萧瑟微微挑眉，补充道：“对，就是你。从老兵营过来的那个，上次溜得最快的那个。”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了。几个认识“他”的老兵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但军令如山，世子爷发话，无人敢多言，只是默默加快了下山的脚步。诸葛问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也在李猛的示意下离去。很快，山岗上只剩下萧瑟、青莲、红莲，以及那个被点名的、不知所措的瘦小士兵，还有远处依旧跪在墓前如同雕塑的杜七雄。
那瘦小士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回来，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局促。来到萧瑟面前，他（她）低着头，抱拳行礼，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小人……参见世子爷。”
萧瑟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那身宽大的旧军服。“叫什么名字？”
“小……小人……唐无醉。”声音有些支支吾吾，带着明显的心虚。
“唐无醉？”萧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似乎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跟我来。”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墓葬不远处的几排平房走去。那是守墓人平日居住和堆放杂物的地方，虽然简陋，但还算整洁。
唐无醉愣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青莲和红莲对视一眼，也默契地移动脚步，一左一右隐隐跟在唐无醉身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押送”阵型。这架势让走在前面的萧瑟从背后看去，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并未点破。
来到一排平房前，萧瑟随意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打扫得还算干净。
“你们守在门口。”萧瑟对青莲红莲吩咐道。
“是，世子爷。”两女应声，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站在门外，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屋内那个瘦小的“士兵”，心中满是疑惑。
萧瑟带着唐无醉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房间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他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竟然将桌上的一盏油灯点燃了。
昏黄的烛光跳动起来，勉强驱散了屋内的昏暗，却也投下了一片暧昧不明的阴影。
唐无醉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萧瑟大白天点灯的行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完全摸不着这位世子爷的意图，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坐。”萧瑟指了指桌旁的另一把椅子，自己率先坐下。
唐无醉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身体绷得笔直，低着头不敢看萧瑟。
“为什么要来当兵？”萧瑟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闲聊。
唐无醉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依旧用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回道：“回世子爷，小人……小人想闯出一番成就，证明自己，为家人争光，此生……不留遗憾！”话说得挺溜，但语气里的紧张却掩盖不住。
“哦？闯出一番成就？”萧瑟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唐无醉的右肩胛处，那里即使隔着衣服，也能隐约看到一点不自然的微微隆起和深色污渍。
他忽然身体前倾，靠近了一些，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语气依旧平淡，却扔出了一颗炸弹：“伤口都恶化流脓了，还想着成就？再不处理，你这条胳膊，还有没有命留到建功立业那天都难说。”
唐无醉身体猛地一颤，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右肩。
萧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再绕圈子，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把上衣脱了。”
“什么？！”唐无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连后退，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慌和抗拒，“世……世子爷！这……这不合规矩！小人……小人自己会处理！”
萧瑟看着她那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心中好笑，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冷了几分：“规矩？在这里，我的话就是规矩。不想伤势继续恶化下去，导致整条手臂废掉，就立刻脱了。磨蹭什么？在北风烈，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士兵。”
“没有男女之分”！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唐无醉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瑟。原来……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
巨大的震惊和秘密被戳穿的恐慌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萧瑟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再伪装下去毫无意义。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颤抖着手，开始笨拙地解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军服扣绊。
动作很慢，带着巨大的羞耻和挣扎。外衣褪下，里面还有一层白色的里衣，但右肩处已经被脓血浸透，紧紧粘连在伤口上。
萧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淫邪，只有一种医者般的冷静……或许，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玩味。
唐无醉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将粘连着伤口的里衣也扯了下来！
顿时，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但右肩胛下方，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伤口周围红肿不堪，中心位置已经发黑糜烂，不断有淡黄色的脓液渗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唐无醉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和羞耻而剧烈颤抖着，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双臂抱在胸前，尽可能遮挡，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或者说……预料中的羞辱。
然而，预想中的轻薄并未到来。
她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油灯灯焰晃动的声音。她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萧瑟不知从哪里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正就着烛火灼烧消毒。
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专注，那双总是带着纨绔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澈而认真。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萧瑟淡淡地说了一句，甚至没有多看她的身体一眼。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疾动！
只见银光一闪，几根银针以极快的速度，精准地刺入了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手法之快，认穴之准，令人叹为观止。
“唔！”唐无醉猝不及防，痛得呲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那是一种混合着刺痛、酸胀的复杂感觉。
萧瑟看着她那副想叫又强行忍住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一边轻轻捻动银针，一边道：“受了伤就该及时医治，何必逞强？这伤口是旧伤崩裂，感染已久。若是再晚上几天，脓毒入血，或者伤口彻底坏死，你这条胳膊，就真的废了。”
唐无醉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硬是忍着钻心的疼痛和银针带来的酸麻感，一声不吭，只是身体微微颤抖。
萧瑟捻针片刻，初步止住恶化之势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皮囊，展开后里面是各种小巧的刀具。他取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再次在烛火上烤了烤。
看到那明晃晃的小刀，唐无醉的脸色更白了。
“需要把腐肉剔掉，才能长新肉。”萧瑟解释了一句，语气不容商量。他一手稳住唐无醉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小刀，精准而快速地开始清理伤口上那些发黑糜烂的坏肉。
这可比扎针要疼得多！ 冰冷的刀锋划过滚烫的伤处，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唐无醉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那种剔骨剜肉般的剧痛彻底击溃了她的强撑。她猛地睁开眼，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带着哭腔连声求饶：
“啊——！轻点！轻点！世子爷！好痛！真的好痛啊！呜呜……轻一点啊！”
她的声音恢复了女儿家的清脆，因为疼痛而带着颤抖和哭音，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就在这时——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原本守在门口，听到里面先是传来脱衣窸窣声，接着是世子爷低沉的话语，然后突然变成女子凄惨的哭喊和求饶声……青莲和红莲两人的小脸早已涨得通红，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们脑子里瞬间充满了各种不可描述的、旖旎又暴力的画面。
终于，在听到那一声声“轻点”、“好痛”的哭喊时，她们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命令，猛地推开了房门！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让她们面红耳赤、目瞪口呆又啼笑皆非的一幕：
烛光摇曳下，世子爷正按着一个半裸着上身、肌肤雪白、泪眼婆娑的“士兵”……在……挖肉疗伤？！
那“士兵”疼得龇牙咧嘴，哭得梨花带雨，而世子爷则是一脸专注和……一丝无奈？
想象中的香艳场面没有出现，反而是如此血腥又带着几分滑稽的救治场景。
青莲和红莲瞬间僵在门口，两张俏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门口两个满脸通红、眼神闪烁的侍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什么看？还不去打盆清水和拿些干净布过来！没点眼力见！”
两女如蒙大赦，又像是受惊的兔子，慌忙应了声“是！”，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就跑，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屋内，唐无醉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忘了喊疼，羞得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藏起来。
萧瑟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低声嘟囔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今天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