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雕小灰载着众人,风驰电掣般划过天际。第二日晌午,雄伟恢弘的天武京城已然遥遥在望。巨大的城池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兽,城墙高耸,气象万千。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和惊扰京中百姓,萧瑟吩咐小灰在距离城门尚有数里的一片僻静林地降落。几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将气息收敛,萧瑟、沐剑屏、青莲红莲等早已习惯使用敛息诀,赵蒹葭也学乖了,默默收敛气息,傲玄早就被萧瑟扔进混沌空间,让他自己恢复伤势去了,这才如同寻常旅人般,徒步向着城门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城门一侧,停着数辆装饰虽不奢华却透着威严与贵气的马车,车辕上镌刻着镇北王府特有的徽记。马车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眼神精明、穿着体面管家服饰的老者,正带着几名干练的仆从,翘首以盼。
正是镇北王府的老管家——祥叔。
见到萧瑟一行人出现,祥叔老远的脸上便绽开了菊花般的笑容,连忙带着人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老奴参见世子殿下!参见沐将军!恭迎殿下、将军回府!诸位小姐一路辛苦了!”
萧瑟微微颔首:“祥叔,有劳了。”
他目光柔和地看向身旁的沐剑屏,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搀扶她登上最宽敞的那辆主车。毕竟沐剑屏身怀六甲,长途跋涉,他心中总是记挂。
沐剑屏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中甜蜜,却也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悄悄白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嗔道:“我有那么脆弱不堪吗?这一路又未颠簸。”
萧瑟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荡,也觉自己似乎有些过度紧张了,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这不是担心你和孩子嘛。” 语气中的关切却是掩藏不住。
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青莲与红莲,忍不住掩嘴轻笑。她们侍奉萧瑟日久,深知世子对沐将军的深情与呵护,此刻见到他这略显笨拙的关心模样,只觉温馨有趣。
而第一次乘坐如此豪华舒适马车的蓝冰芯,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像只小松鼠般在车厢里东摸摸、西看看,对柔软的坐垫、精美的雕花窗棂、甚至角落里固定的茶具都充满了兴趣,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天真烂漫的模样,倒是冲淡了旅途的疲惫与凝重。
至于赵蒹葭,此刻心情却是最为复杂。她沉默地跟在最后,登上了一辆稍小的马车。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京城城门,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上一次她站在这里,是以赵国公主、带着挑衅与必胜信念的使者身份,携“九宫格”而来,意气风发,欲扬赵国国威,挫天武锐气。谁承想,却被那个她当时视为纨绔的萧瑟,以匪夷所思的手段杀得片甲不留,不仅铩羽而归,更被迫将辛苦攻占的北境三城拱手归还!那一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惨败,也是梦魇的开始。
如今,时过境迁,她竟以这样一种近乎“俘虏”又非完全俘虏的尴尬身份,再次踏入这座让她刻骨铭心的城池。物是人非,心中的屈辱、不甘、迷茫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马车缓缓启动,驶入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景象。
然而,随着镇北王府马车的行进,一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开始从人群中传来,并逐渐汇聚成一股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议论声浪。这些声音,并非对王府车驾的敬畏,而是一种带着好奇、猜测、甚至是不加掩饰的鄙夷与同情。
“快看!是镇北王府的车!” “那个被扶着上车的,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沐剑屏沐将军?北境那个女战神?” “啧,看着肚子都显怀了,真是造孽啊!” “小声点!你没看见扶她的是谁?就是那个镇北王世子,萧瑟!” “啊?就是那个有名的……纨绔?” “可不就是他嘛!听说啊,这次北境打仗,这纨绔就是仗着他爹镇北王的势,硬跟着沐将军去前线‘镀金’去了!你想啊,一个整天斗鸡走马、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能懂什么打仗?还不是去混个资历,等仗打完了,回来好跟他爹要个大官做做!” “还有还有!我听说啊,这纨绔看上了沐将军,仗着自家势力大,硬是逼着沐将军委身于他!你看沐将军刚才上车时那表情,多不情愿啊!那白眼翻的!肯定是嫌弃这纨绔烦人,又不敢得罪!” “唉,沐将军一代巾帼,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被这等纨绔子弟糟蹋了!真是老天无眼!” “嘘!噤声!不要命啦?镇北王府也是你能议论的?人家权势滔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沐将军再厉害,说到底也是个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就是可怜了沐将军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喽……”
这些议论声,如同长了翅膀的飞虫,嗡嗡地传入马车之中。起初还只是零星几句,后来似乎有越来越多“知情”的“路人”加入,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与事实截然相反的“故事”——英勇善战、收复失地、体恤民情的功劳全是沐剑屏的,而萧瑟则是一个彻头彻尾、依仗父荫、强占女将、混取军功的无耻纨绔!
马车内,沐剑屏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议论,秀眉紧蹙,脸上浮现出愕然与愤怒交织的神情。她猛地抓住萧瑟的手,急切地低声道:“世子!你听听外面都在胡说些什么!断魂谷之战,是你力挽狂澜!收复三城,是你运筹帷幄!北境以工代赈,让百姓得以活命,更是你的仁政!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全都成了我的功劳,而你……你却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这……这简直荒谬!”
她气恼不已,感觉自己的功绩被夸大扭曲,而真正该受赞誉的萧瑟却被肆意污蔑,这比直接污蔑她本人更让她难以接受。
青莲与红莲也是听得义愤填膺,小脸气得通红。她们最清楚世子为了北境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凶险!红莲性子最是火爆,听到外面有人说萧瑟“逼迫”沐剑屏时,更是按捺不住,“噌”地一下站起来,就要掀开车帘冲下去与那些嚼舌根的人理论!
“红莲,坐下。” 一直闭目养神的萧瑟,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红莲动作一僵,回头看向萧瑟,眼中满是不解与委屈:“世子!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污蔑您!”
萧瑟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车内神情各异的几人——愤怒的沐剑屏,委屈的红莲,同样不忿的青莲,茫然的蓝冰芯,以及……眼神闪烁、似乎在想什么的赵蒹葭。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带着几分玩味与深意的弧度,对着红莲,也对着所有人,用只有车内人能听到的、清晰的语气说道:
“因为,这些流言……是我安排的。”
“什么?!” “世子?!” “萧瑟哥哥?!”
除了驾车的祥叔似乎早已了然于胸,依旧不紧不慢地赶着车,车内几人,包括沐剑屏在内,全都瞬间石化了!她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瑟,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自己安排人散布谣言污蔑自己?还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纨绔?这是什么操作?!
沐剑屏率先回过神来,她紧紧盯着萧瑟,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玩笑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与睿智。她忽然想起萧瑟在陈凉直道时表现出的深谋远虑,想起他种种出人意料的布局。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剑屏的声音带着疑惑,但怒气已经消了大半。
萧瑟淡淡一笑,目光仿佛穿透了车壁,望向外面的繁华街市,也望向那座巍峨的皇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他缓缓说道,“断魂谷一战,坑杀二十万赵军,手段可谓酷烈。北境三城,数月间焕然一新,政策可谓惊人。若是我萧瑟‘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爱民如子’的名声传遍天下,你猜,朝堂上那些习惯了勾心斗角、见不得别人好的衮衮诸公,会怎么想?龙椅上的那位……又会怎么想?”
他看向沐剑屏,眼神温柔却坚定:“有时候,一个‘纨绔’的名声,一把‘依仗父荫’的保护伞,比什么都好用。它能让我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让一些人……放松警惕。至于真正的功绩,该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北境的百姓知道,断魂谷的将士知道,陛下心中……也自然有数。些许市井流言,于我等而言,不过是过耳清风,甚至……可能成为我们手中意想不到的棋子。”
他顿了顿,看向依旧有些懵懂的众人:“至于这些流言如何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逼真’?你们以为,我们北风烈的兄弟,只会打仗吗?”
沐剑屏、青莲、红莲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是了,以萧瑟掌控北风烈的能力,若想暗中引导一些舆论,安排些人在市井间“不经意”地散播些“内幕消息”,制造些“人云亦云”的效果,简直是易如反掌!这看似荒唐的流言,竟是萧瑟有意为之的一步棋!一步以退为进、混淆视听、麻痹潜在对手的棋!
想通了这一点,沐剑屏心中的郁气尽去,看向萧瑟的眼神,充满了叹服与柔情。这个男人,他的心思,他的布局,总是比她想象的更深、更远。
红莲也讪讪地坐了回去,小脸上还有些发红,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不好意思。
蓝冰芯歪着头,努力理解着“自己骂自己”这种复杂的人类行为,最后还是放弃了,觉得萧瑟哥哥做什么都有道理。
而赵蒹葭,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虽然听不清萧瑟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隐约听到外面那些对萧瑟极为不利的流言,心中本有些快意,觉得这纨绔总算遭了报应。可此时看到前面马车里毫无动静,祥叔也依旧淡定地赶着车,她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这流言……未免也传得太快、太统一了些?难道……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浮现——这该不会……也是萧瑟故意的吧?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越来越让人感到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马车在祥叔平稳的驾驶下,穿过议论纷纷的街巷,碾过青石板路,最终目标对象是象征着天武顶级权贵的府邸大门前——镇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