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集:柴刀护医心
破庙外的日光斜斜切过断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差役们的木棍带着风声砸下来时,双经渡正弯腰为那咳血的老者顺气。老者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微弱的喘息像漏了风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周围流民紧绷的神经。
“砰!”一根木棍擦着双经渡的肩头砸在地上,溅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差役头目那张被贪欲和冷漠填得满满当当的脸凑了过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好个不知死活的狂徒!敢拦官差办事?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双经渡没抬头,指尖仍按在老者腕脉上。那脉象浮而无力,如风中残烛,稍一不慎便可能熄灭。他轻声道:“《黄帝内经》有云,‘病热少愈,食肉则复,多食则遗,此其禁也’。老人家本就体虚染疫,再受惊吓,怕是……”
“少跟我扯什么经!”头目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空药罐,陶片碎裂的脆响让几个孩童吓得哭出声,“刺史有令,凡染疫者一律迁去城外隔离营!你敢抗令,就是与官府为敌!”
他身后的差役们早已按捺不住,有人伸手就去抓双经渡的后领。那只手刚要碰到布衫,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破庙后冲了出来,像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哐当”一声,柴刀稳稳地插在双经渡与差役之间的地上。
“不准碰他!”
吼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裹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裤脚还沾着泥,草鞋的后跟磨穿了个洞,露出的脚踝上几道划痕结着血痂。他手里紧紧攥着半截没削完的木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却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兽。
是石生。
差役们都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上前一步,抬脚就想把柴刀踢开:“哪来的野崽子,也敢管爷爷们的事?”
“他是好人!”石生往前跨了半步,正好挡在柴刀前,那差役的脚差点踢到他腿上,“我爹是药农,他说过,背着药箱的都是活菩萨!你们不能抓他!”
“活菩萨?”头目冷笑一声,手里的木棍在掌心敲得“啪啪”响,“我看是勾魂的鬼!这破庙里的病秧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扔去城外,省得污了城里的地!”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流民们隐忍许久的恐惧。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忍不住哭起来:“官爷,我们不是废物啊……求你们给条活路吧……”
“活路?”头目眼一瞪,“活路就是乖乖跟我们走!再吵,连你们一起打!”他说着,木棍就朝那妇人扬了扬。
双经渡这时已将老者扶靠在草堆上,起身挡在妇人身前。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让那挥到半空的木棍硬生生停住了。“她怀里的孩子还没染疫,”双经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若伤了她,便是断了一条无辜性命。孩童何罪?妇人何罪?”
“少废话!”头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挥棍就朝双经渡打去,“今天我非把你这碍事的东西带走不可!”
木棍带着风声袭来,石生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护住双经渡。可他个子矮,双经渡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这一扑只够到双经渡的腰。双经渡下意识地侧身,将石生往身后一带,自己的胳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
“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头发紧。双经渡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却仍是挺直了腰。他看着那头目,眼神里没有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你可知,你手中的棍,打在我身上,也打在这满城百姓的心上?”
“打你怎么了?”头目被他看得越发暴躁,“我告诉你,这虢州城,刺史说了算,我说了算!你们这些贱民的命,还不如我家狗金贵!”
“放肆!”
一声怒喝突然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几个原本缩在角落的老者慢慢站了起来,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他是先前被双经渡用刺络术救醒的那个老者,此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官爷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个老不死的,也想找死?”头目转身就要去打老者。
“住手!”
又有声音响起。这次是个瘸腿的汉子,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我儿子昨天刚断气,是这位先生帮他收的尸,还诵了经文让他走得安稳。你们要抓他,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对!踏过我们!”
“先生不能走!”
“我们不能没有先生!”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破庙里的流民们像是被点燃的枯草,一个个挣扎着站起来。有抱着病孩的妇人,有刚能下床的轻症患者,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也学着石生的样子,捡起地上的石块握在手里。他们的眼神里,恐惧渐渐被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取代。
差役们被这阵仗吓住了。他们平日里欺负惯了顺民,哪见过这般众志成城的场面?一个个举着木棍,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头目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发怵,嘴上却还硬着:“反了!反了!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告诉你们,得罪了官府,有你们好果子吃!”
双经渡往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流民们的呼吸声、孩童的啜泣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浸满苦难的曲子。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刚经》特有的平和韵律:“众生皆苦,然苦非定数。官爷若肯回头,救民于水火,便是积福;若执迷不悟,恐日后追悔莫及。”
头目被他说得心里发虚,偷眼看向那些流民。他们虽然面带病容,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紧紧盯着自己。他知道,今天是带不走人了。再闹下去,万一这些人真的豁出去,自己这几个人怕是要吃大亏。
“好!好得很!”头目咬着牙,狠狠瞪了双经渡一眼,“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他甩下这句话,带着差役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差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破庙里紧绷的空气才缓缓松了下来。有人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有人捂着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石生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手心被柴刀柄硌出了几道红痕。他看向双经渡,见他正揉着被打中的胳膊,忙跑过去:“先生,你疼不疼?我……我去找点草药给你敷上?”
双经渡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柴刀,用袖子擦了擦刀身上的泥,递还给石生:“这刀,是用来砍柴的,不是用来与人争斗的。”
石生接过刀,低下头:“可……可他们要抓你……”
“我知道。”双经渡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但刀刃相向,终非长久之计。能让人心安的,从来不是刀,是理,是善。”他看向那些还在抹泪的流民,提高了声音,“差役虽走,但疫病未除,我们仍需同心协力。石生,你帮我清点一下,还有多少人能行动?”
石生用力点头:“我这就去!”
看着石生跑开的背影,双经渡走到那被打中的老者身边,重新为他诊脉。老者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先生,委屈你了……”
双经渡微微一笑:“医者仁心,不分贵贱,何来委屈?只是眼下药材愈发紧缺,若想撑下去,怕是要另寻出路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庙的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远处的炊烟稀稀拉拉,像这座城市微弱的呼吸。双经渡望着窗外,眉头微蹙。他知道,差役们不会善罢甘休,刺史的压力、药材的短缺、百姓的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想知道双经渡将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吗?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