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的目光在林木脸上停留良久,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断取代。
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那种沉稳和偶尔流露出的眼神,绝非普通流民。
他决定赌上这微茫的希望。张老汉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北边……”张老汉沉吟着,“林小子,你去过北边?”
“没有。”林木摇头,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但我能感觉到地底藏着一些水源。
“感觉?就凭你的感觉,就要我们浪费体力去那片死地?”石头情绪激动,水资源的短缺让这个原本豪爽的汉子也变得急躁起来。
“张大爷,不能再听他的了!我们得去西边,穿过黑戈壁,说不定还有希望!”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大部分人都倾向于石头的说法。北边是众所周知的绝地,而西边虽然遥远艰难,至少曾有人在那里找到过零星的水源。
阿月紧紧抓住爷爷的胳膊,焦急地看着林木,又看看争论的众人。
林木没有继续争辩。他知道,空口无凭,在生存的压力下,人们更相信经验而非直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张老汉,等待这位老首领的决定。
张老汉的目光在林木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张张焦虑、疲惫的面孔,最后望向北方那片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浪的暗红色山岩。
“石头,”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你带一队人,按原计划往西边探,带上所有的皮囊,务必找到水。”
“是!”石头大声应道,狠狠瞪了林木一眼。
“至于北边……”张老汉顿了顿,看向林木,“我跟你去。”
“爷爷!”阿月惊呼。
“张大爷!”其他猎人也纷纷出声劝阻。
张老汉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我老了,腿脚不如你们利索,去西边帮不上大忙,反而拖累。
北边近,我就跟林小子去看看,万一……真有发现呢?”
他的声音透着无奈,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尝试。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身上或许有一线生机。
最终,队伍还是分成了两路。石头带着五名最强壮的猎人和大部分储水,朝着西边的黑戈壁出发。
而张老汉,则只带着一把磨砺过的骨刀和一个空空的水囊,与林木、不放心非要跟来的阿月一起,走向了北边的山岩。
越靠近北边的山岩,空气越发燥热,脚下的沙地变得坚硬,夹杂着碎石。
生命力顽强的沙棘也渐渐绝迹,入目皆是荒凉的红褐色岩石,被风沙侵蚀成各种狰狞的形状。
阿月搀扶着林木,小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异常坚定。张老汉沉默地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林木的感受却与他们截然不同。随着深入,他丹田内那缕淡黄色的土系灵力如同被唤醒般,开始缓缓流转、发热。
与此同时,一股更深沉的灵力波动,如同地底深处传来,越来越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在这里。”
林木在一面如同被巨斧劈开、高达数丈的赤红岩壁前停住脚步。岩壁表面布满风蚀的孔洞,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这里?”张老汉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是死寂的岩石,连一丝苔藓的痕迹都找不到,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林木没有回答。他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将体内那缕珍贵的灵力缓缓汇聚于右掌掌心。
随后,他单膝跪地,无视地面的灼热,将手掌紧紧贴在了粗糙的岩面上。
灵力如丝如缕,探入地下。
刹那间,林木的“神识”顺着灵力的引导穿透了坚硬的岩层,“看”清了地底的脉络,一条本该奔涌充沛的地下河脉,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巨龙,在深处痛苦地蜷缩、挣扎。
而在河脉的关键流通节点上,数道强大而精纯的土系灵力,如同冰冷的金刚枷锁,构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堤坝,将其死死封住!
这绝非天然形成!那灵力中蕴含的封印意志,清晰无比。
沙丘谷的干旱,是人为的!
林木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惊怒之色一闪而逝。
“怎么了?”阿月察觉到他的神色变化,急忙问道。
他收回手,脸色因灵力消耗过大而更加苍白。他看向张老汉,沉声道:“张大爷,水就在我们脚下,很深。水量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下面……真有水?”张老汉急切地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但是……它被人用特殊手段‘锁’住了,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巨石闸门。”
“锁……锁住了?”张老汉愣住了,他无法理解这种超乎他认知的手段,“是谁?为什么?”
林木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荒凉的岩壁:“不知道。但对方手段高明,绝非寻常。”
他无法向老人解释修真界的阵法与封印,只能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描述。
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更深的绝望覆盖。知道水源就在脚下,却无法触及,这比完全找不到更令人痛苦。
张老汉佝偻的身躯似乎更弯了一些,握着骨刀的手无力地垂下,张老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这片土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这种折磨比纯粹的绝望更让人难以承受。
阿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失望,而是看着爷爷瞬间被击垮的模样,心像是被狠狠揪住。
她紧紧扶着爷爷,带着哭腔看向林木:“林大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连你也不行吗?”
林木看着眼前这对祖孙,心中沉重。
他深吸一口滚烫的空气,压下经脉中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刺痛,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不是永远不行,是现在不行。”
他看向张老汉,目光坦诚:“张大爷,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养好伤,恢复力气。只有等我恢复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去尝试打开这把‘锁’。”
张老汉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死寂被这番话搅动了一丝微澜。
他看着林木苍白但坚定的脸,看着他那双不同于普通人的沉静眼眸,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需要……多久?”
“无法确定。”林木摇头,“也许十天半月,也许更久。
这取决于我恢复的速度。”他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在养身体伤势,更是在重新凝聚灵力,修复经脉。
现在加上丹药,这个过程已经比正常快了许多,但具体需要多久,依旧是个未知数。
阿月抹了把眼泪,急切地说:“爷爷,我们等!我们相信林大哥!至少……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水就在下面,有盼头了!不像以前,完全是瞎找!”
张老汉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这片赤地千里的死亡之域,又望向沙丘谷的方向。
他想到了即将耗尽的存水,想到了奔赴西边生死未卜的石头一行人,想到了谷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焦灼的族人。
可是现在除了等待,他们还有其他确切的希望吗?
许久,老人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在灼热的空气中几乎瞬间蒸发。
他拄着骨刀,重新站稳了身体,虽然脊背依旧佝偻,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命般的坚韧。
“好。”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