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山后山那间布设了重重阵法的隐秘静室内,数面巨大的水镜悬浮半空,其上流光溢彩,并非映照山水,而是流动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数字与仙界各处的缩略影像——
这是夏蓝将现代数据与高阶仙法结合的产物,说白了就是整了个更通人性的沃斯白板。这间屋子里下了禁制,只有自己和云溪能进。
“云溪,你来看。”夏蓝指向一面水镜,上面勾勒出仙界东南域灵草市场的供需曲线,“徐家依靠‘百草阁’垄断了七成以上的高阶疗伤灵草供应,溢价常在三到五成。”
云溪安静地立于身侧,目光专注地扫过那些复杂的图谱。
他天赋极高,虽初次接触这等新奇事物,却能迅速领悟其中关窍。
“师尊,我们前期暗中收购的那些零散药园,产量似乎还不足以撼动其根本。”
“直接对抗是下策。”
夏蓝唇角微扬,划过另一面水镜,显示着几种不起眼的低阶灵植的价格波动,“看这些,‘清心草’、‘凝露花’,品阶低,但却是炼制基础丹药的必须辅料,市场需求稳定且巨大。
徐家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主要由散户经营。”
他指尖轻点,水镜上数据流转:
“我们第一步,并非提价对抗,而是‘标准整合’。派出人手,以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与这些散户签订长期包销契约,统一采收标准、分级定价。同时,在北境气候适宜之地,秘密开辟规模化药圃,专产这些基础灵植。”
云溪若有所思:“师尊是要先掌控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财产?”
“不错。”夏蓝投以赞许的目光,“当仙界七成以上的基础丹药原料都经由我们的渠道流通,我们便拥有了定价的隐形话语权。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通过这些最底层的网络,我们可以编织一张覆盖极广的信息网。徐家任何大规模的资源调动、人员往来,都难逃感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接下来的日子,云溪亲眼见证了师尊如何运筹帷幄。
夏蓝并未动用任何武力,纯粹以商业手段纵横捭阖。
他通过穆棱真人的渠道,联合了几家对徐家霸道行径不满的中型商会,组建了一个名为“百川汇”的联盟,对外宣称旨在“促进仙界资源公平流通”。
“百川汇”推出的第一项举措,便是建立一套公开、透明的灵植药材评级标准与参考价格体系,并承诺对符合标准的药材予以优先采购。
此举立刻得到了大量中小种植户和散修的拥护,徐家“百草阁”一家独大、随意定价的局面开始松动。
第二项举措,则是推出了一种名为“灵汇券”的凭证。修士可将富余的灵草、矿石存入“百川汇”指定的仓库,换取相应额度的“灵汇券”,此券可在联盟内所有商会通用,甚至可支付一定费用进行小额借贷。
这种便捷的“期货”与“信用”模式,迅速盘活了大量沉淀资产,吸引了更多修士加入联盟网络。
这一日,仙界十年一度的“万宝大会”在凌霄仙城召开,往年仙尊并不会露面,蓝玉烟极少管财政之事,基本就是派几个长老过去看看,这也方便了夏蓝。
夏蓝易容成一位气质儒雅、面容普通的中年文士,带着扮作随身小童的云溪,信步游走于各大商会的展台之间。
“云溪,你看徐家的展台。”
夏蓝低声示意。徐家展台最为奢华,一件流光溢彩的极品防御法宝引人瞩目,徐家少主亲自坐镇,志得意满。
“他们在炫耀武力,巩固霸主地位。”云溪轻声道。
夏蓝微微一笑:“没错,但是水满则溢,徐承业会赚钱但不会守钱,他为了撑场面的成本支出短时间内很难有流动的晶石补上,不出半月,徐家要么被迫降价清库存,要么就得花费巨大代价去高抛,无论哪种,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到时候,咱们的灵汇券就该给他们推送推送了。”
“原来师尊准备的贷券是为了这个?.”
“没错,‘贷’主从来都是赚贪心人的钱,回头到了这一步为师再教你。”
云溪看着师尊在这方寸之地运筹帷幄,谈笑间便让庞然大物般的徐家焦头烂额,心中敬佩不已。
他能感觉到,师尊在处理这些商事时,那种游刃有余、智珠在握的状态,远比处理宗门琐事或独自修炼时更……有生命力。
他甚至会偶尔露出自豪的笑意,那是云溪很久未曾见过的神情。
“师尊,您好像……很喜欢做这些。”云溪忍不住轻声说。
夏蓝动作微顿,侧头看了徒弟一眼,眼中的锐利稍稍柔和了些:“嗯。这些东西,比许多事情都更讲道理。投入多少,算计多少,便有多少回报,清晰明了。”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加之日常仙尊事务和近乎严苛的自我修炼,让夏蓝处于一种精神高度亢奋的状态。眼神虽亮,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倦色,只是被他强行压下。
这日,玄清师叔端着精心调配的安神凝露过来,看到他伏案疾书,水镜上数据不停闪烁,不由得叹了口气:
“玉烟,歇一歇吧。你近日灵力虽盛,却如烈火烹油,非长久之相。心神耗损过度,非修行之福。”
夏蓝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师叔放心,弟子晓得轻重。只是眼下布局到了关键处,松懈不得。”他接过凝露,一饮而尽,“待此件事了,定好好调息。”
玄清看着他眼底那抹执拗的光,深知他性子倔强,认定目标便一往无前,劝是劝不住的,只能无奈摇头:“你呀……罢了,自己多当心。”
恰在此时,云溪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压抑的喜悦:
“师尊!‘百川汇’首季结算完毕,净利已达本金的两倍!”
夏蓝闻言,眼中光芒大盛,立刻起身:“好!速将盈利的七成备齐,我亲自去面见师尊!”
玄清看着他瞬间又被点燃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侧身让开。
元景尊者殿内,依旧清冷寂寥。
夏蓝恭敬地将装有巨额灵石的储物戒呈上:“师尊,此前所借本金与部分盈利,弟子特来归还。”
元景的目光淡淡扫过戒指,却未停留,而是直接落在夏蓝脸上,静默地看了他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神魂深处那根绷紧的弦。
“嗯。”元景最终只是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放下吧。”
夏蓝心中微松,正欲告退,却听元景又道:“且慢。”
夏蓝驻足回身。
元景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无事,去吧。好自为之。”
他原本想告知夏蓝,看守蓝家旧宅的弟子汇报,那附近近日又有不寻常的灵力异动,但见夏蓝眼下这副心神耗损、亢奋异常的状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此事,还是自己先去看看再说。
“是,弟子告退。”夏蓝并未察觉异常,躬身退出大殿。
直到回到自己清冷的寝殿,强撑的精神骤然松懈,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才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夏蓝只觉得头脑昏沉,眼前发花,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勉强走到榻边,甚至来不及宽衣,便一头栽倒下去。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殿外有传信仙官恭敬的声音隐约传来,说着什么人求见……他努力想听清,却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他挣扎着聚起一丝力气,含糊地对着虚空回应:
“让他……改日再来……本尊……身体不适……先休息了……”
话语断断续续,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唇边,人已彻底陷入昏沉的睡眠之中。
殿内,只余下清冷的月光,和他沉重而疲惫的呼吸声。
然而,这深度睡眠并未持续太久。心中积压了太多事,如同暗礁,让他的休息也无法安稳。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夏蓝便在一阵心悸中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敲击过,他勉强用手肘支撑着想坐起来,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云溪……”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沙哑干涩。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个他朝思暮想、以为此生再难听到的嗓音,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响起:
“师尊,您怎么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