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兄妹俩的交谈很短暂。
林月儿脸上的笑容，像是午后三点最恰到好处的阳光，不灼人，只有干净的暖意。
“哥，那我先去上课了。”
“你跟秦老师也别逛太久，早点回去休息。”
她说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
“晚饭别忘了，我要吃上次那家私房菜的佛跳墙。”
“知道了，小馋猫。”
林风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林月儿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身跑向自己的室友，背影轻快地汇入人潮。
她朝林风和秦晚晴挥了挥手，那背着双肩包的单薄身影，随着步伐一蹦一跳，充满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
午后的光线很好，落在她那身白色的连衣裙上，裙摆轻轻晃动。
林风的脸上，还挂着送别时的温和笑意。
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平和而美好。
下一秒。
一声极其微弱的蜂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声音频率很高，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入耳膜深处。
声音的源头，来自秦晚晴。
她的身体，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出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僵直。
林风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远处妹妹的背影上移开，落在了秦晚晴的侧脸。
那声蜂鸣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紧接着，啸叫陡然升级。
那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声响，仿佛不再是电子元件能够发出的声音。
更像某种精密的金属结构，正在被一股超越物理规则的力量，从分子层面强行解离时，发出的哀鸣。
这声音被约束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只有林风和秦晚晴能清晰捕捉。
周围的学生依旧在嬉笑打闹，阳光依旧温暖，没有人察觉到丝毫异常。
秦晚晴的脸色变了。
一种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惊疑，瞬间冲垮了惯常的冰冷。
她的手下意识地按向自己职业套裙的口袋。
那里，正是尖啸的源头。
手掌刚刚触碰到布料。
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便隔着衣物，狠狠烙在她的掌心皮肤上。
那并非单纯的高温。
而是一种能量过载后，直接侵入神经末梢的剧痛。
秦晚晴的身体猛地一颤，按住口袋的手指，因剧痛而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就在她的口袋里。
那台由龙国科学院倾注无数心血，单体造价过亿，代表着人类最前沿科技的“高维能量感应器”。
正在经历它生命中最后一次疯狂的读数。
它那块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数据流。
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化作一道奔腾不息的乱码瀑布。
所有参数瞬间冲破理论阈值，虚拟的指针撞碎了刻度的尽头，然后消失不见。
屏幕疯狂闪烁了几下。
彻底暗了下去。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缕极细的，带着电子元件焦糊味的青烟，从秦晚晴口袋的缝隙中，袅袅升起。
那股刺鼻的气味，在清新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完了。
这台代表着龙国在灵能探测领域最高成就的精密仪器，在与目标擦肩而过的瞬间。
就变成了一堆昂贵的、毫无用处的电子垃圾。
彻底报废。
然而，在核心处理器彻底熔毁前的最后千分之一秒，它依旧忠实地执行了最后的指令。
一道经过最高级别加密的数据流，通过量子纠缠通道，被发射到了秦晚晴手腕上那台看似普通的终端上。
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
『警告！能量层级无法解析！』
『警告！侦测读数远超理论阈值上限！』
『……目标……确认！』
腕式终端的屏幕，在显示完这行字的瞬间，也跟着闪烁了一下，自动进入了过载保护的休眠状态。
秦晚晴的呼吸，停了。
她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从健康的红润，到惊疑的苍白，最后，沉淀为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大理石般的惨白。
她的瞳孔，在这一刻失去了焦点。
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拥挤的人群，穿透了斑驳的树影，直直地落向远处。
落在那个即将消失在教学楼拐角处的、活泼的白色背影上。
林月儿。
那个会因为一杯奶茶而开心的女孩。
她眼中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任何剧烈的冲击，只是像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滴入了名为“现实”的清水中。
然后，整个世界都被染黑了。
她所有的理智、判断、过往建立的一切认知，都在这片墨色中，安静地溶解，消失。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并非源于恐惧。
而是一种生命体在直面远超自身理解范畴的、更高维度的存在时，最本能的战栗。
秦晚晴的脖颈，像是生了锈的机械零件。
一寸。
又一寸。
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细微的“咔哒”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她看向了林风。
然后，她看到了。
林风的脸上，还挂着那个送别妹妹时，温和而宠溺的微笑。
那个笑容，像一张完美的、严丝合缝的面具，还牢牢地贴在他的脸上。
可是，面具之下。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她那个正冒着青烟的口袋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的慵懒。
没有了刚才的温和。
甚至，没有了在看到报告时，那一闪而逝的冰冷。
什么都没有。
那里只剩一片虚无。
一片不起任何波澜，却足以吞噬一切光线，让人的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的虚无。
周围鼎沸的人声。
广场上音响里传出的音乐声。
远处传来的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
从秦晚晴的感知中，彻底抹去了。
她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一下下重重敲击着胸腔的心跳声。
以及……
从林风那双虚无的眼眸中，透出的、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股寒意，让她感觉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被彻底冻僵了。
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