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虚无褶皱”的瞬间,仿佛一头扎进了由无数破碎镜面和疯狂颜料泼洒而成的漩涡。外界稳定的物理法则在这里彻底失效,时间和空间被拉扯成怪诞的条状,光线扭曲成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耳边(或者说神识感知中)充斥着亿万种不同频率的噪音与规则碎片碰撞的嘶鸣。
穆成等人脚下的陨石剧烈震颤,表面那简陋的阵法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狂暴的规则乱流撕成碎片。强烈的眩晕感和神魂层面的撕扯感袭来,几名伤势未愈的弟子当即吐血昏迷。
“稳住心神!紧守阵法节点!”穆成嘶声厉喝,他盘坐于陨石中央,眉心那枚混沌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散发出柔韧而稳固的规则波动,如同风暴眼中的定海神针,强行在这片混乱中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秩序领域”。
这“初始变量”的力量,似乎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混乱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梳理能力。符文的光芒所及之处,那狂暴的乱流仿佛被无形的手抚平,变得温顺了一些,虽然依旧混乱,但不再具有直接的毁灭性。
正是依靠着这符文的庇护,他们这简陋的“星槎”才没有在进入的瞬间就分崩离析。
然而,维持这片秩序领域对穆成的消耗是巨大的。他本就濒临崩溃的道基如同被放在磨盘上缓缓碾压,神魂更像是被无数细线拉扯,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只能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都用于催动符文,引导着陨石沿着脑海中那依旧清晰的星路坐标,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混沌中艰难穿行。
航程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漫长岁月。周围尽是扭曲的景象:一颗恒星的诞生与湮灭在眼前加速完成;一片星云被无形之力揉搓成诡异的笑脸;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仿佛是其他维度生物的虚影在乱流中一闪而逝。
在这绝对的混乱中,那来自“初始变量”的星路坐标,成了他们唯一的信标。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那无尽的混沌与扭曲,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乱流的狂暴程度开始减弱,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逐渐变得稀疏,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寂静”感开始弥漫。
他们似乎正在穿越“虚无褶皱”的最核心区域。
就在众人心神稍懈,以为即将抵达彼岸之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源自穆成本身,源自他神魂深处,那与无极道宗根本传承紧密相连的……“道韵”!
在穿越这片极致混乱、仿佛触及宇宙规则本源的区域时,他体内那属于无极道宗至高法典——《无极混沌经》所修出的道基,竟不由自主地与之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无极混沌经》,讲究的便是“无极生太极,太极化两仪”,穷究宇宙从混沌到有序的生灭之道。此刻身处这规则崩乱、仿佛回归“无极”状态的“虚无褶皱”深处,穆成那早已修炼到合体期、与自身大道几乎融为一体的道韵,仿佛游鱼入海,变得异常活跃!
他周身不由自主地流转起混沌气息,虽因伤势而显得晦暗不明,但那源自道宗根本的“道”之韵律,却穿透了“初始变量”符文的庇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规则的乱流中,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却带着独特标识的……涟漪!
与此同时,在这片“虚无褶皱”的某个极其遥远、几乎不可探测的深层维度夹缝中,一件与无极道宗渊源极深、随着上古大能征战星海而失落于此、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器物——一块残缺的、烙印着“无极”二字的青铜罗盘,仿佛被这同源的道韵涟漪所触动,其表面那早已黯淡的符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闪即逝的波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未能穿透这“虚无褶皱”的重重阻隔。
但就是这一丝波动,却让远在无数光年之外,悬圃山万象枢机殿深处,那座用于推演天机、感应宗门气运的“周天星辰大阵”核心,一颗代表着“失落传承”的黯淡星辰,猛地爆发出了一瞬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光芒!
负责值守大阵的一位太上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他死死盯着那颗已然恢复黯淡、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的星辰,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道韵回响……是无极本源的道韵回响!就在刚才……在‘寂灭星域’方向!”他几乎是吼着向镇守在此的玄珩宗主及其他长老传讯,“虽然微弱到几乎湮灭,但绝不会错!是我宗失落已久的《无极混沌经》至高道韵!有身负完整传承的门人,在那片绝地触动了某种……同源之物!”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万象枢机殿!
玄珩宗主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大阵前,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着那颗已然恢复平静的星辰,脸上首次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
《无极混沌经》乃无极道宗立教根本,非核心真传不可修习至高篇章。上古末年,一位惊才绝艳的祖师携部分核心传承探索未知星域,一去不返,导致宗门最高传承就此残缺。这是无极道宗绵延至今最大的憾事与隐秘!
如今,竟然在被视为生命禁区的“寂灭星域”(即穆成他们所在的这片星域及“虚无褶皱”的统称)方向,感应到了完整的至高道韵回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祖师可能尚有传承留存于世!意味着宗门完整的《无极混沌经》有望重见天日!
“立刻推算具体坐标!不惜一切代价!”玄珩宗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通知在外巡查的所有星舟,向‘寂灭星域’方向靠拢,留意任何异常空间波动或同源道韵反应!”
“宗主,那片星域是‘肃正’网络活跃区,且环境极其恶劣,贸然深入恐……”一位长老担忧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玄珩宗主斩钉截铁,“此乃关乎道统存续之大事!传令下去,启动‘寻踪’预案,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务必……找到他们!”
无形的命令化作一道道流光,射向悬圃山各处,乃至更遥远的附属世界。沉寂已久的无极道宗,这个庞大的修真巨擘,因这一丝微弱至极的道韵回响,开始悄然转动其可怕的力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被视为绝地的星空。
而这一切,正在“虚无褶皱”中艰难前行的穆成等人,对此一无所知。
穆成只是隐约感觉到,在刚才道韵自发共鸣的瞬间,眉心那“初始变量”的符文似乎也随之微微发热,仿佛与那冥冥中的回响产生了某种微妙的互动。但他此刻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秩序领域和抵御剧痛,无暇深究。
终于,在前方,那片极致的混乱与扭曲到了尽头。一片相对稳定、散发着柔和星光的正常星空,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在他们眼前。
星路坐标的终点——“遗落星河”,到了。
他们成功穿越了“虚无褶皱”!
陨石载着众人,缓缓滑出那片规则的乱流,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重新回到了秩序井然的宇宙之中。
回头望去,那片“虚无褶皱”如同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背景,依旧在缓缓蠕动,隔绝了内外的联系。
暂时……安全了。
众人瘫倒在陨石上,大口喘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穆成也缓缓松了口气,强提的那口真元散去,剧烈的虚弱和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长老!”秦岳连忙扶住他。
穆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望向这片被称为“遗落星河”的新星域,星光柔和,空间稳定,感受不到“肃正”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注视,也看不到银灰探索者的踪迹。
这里,似乎真的是一处避风港。
但他们真的安全了吗?无极道宗因他无意中散发的道韵而产生的波澜,终将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会不断扩大。而“肃正”网络与银灰探索者,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对他们,尤其是对“初始变量”的追猎。
短暂的安宁,或许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穆成抚摸着眉心那温热的符文,感受着体内《无极混沌经》道韵的余波,目光穿透遥远的星空,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无尽光年之外的、属于宗门的轮廓。
回家的路,似乎露出了一丝微光。但这条路上,注定布满了更多的荆棘与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