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寨,聚义厅内。
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或凶悍或狠戾的面孔。
厅堂上首,一个身高近九尺、满脸横肉、壮硕如铁塔般的汉子尤为醒目。
他便是连云寨大当家连颉的长子,连仁。
此人天生神力,手提一条碗口粗的熟铜棍,站在那儿便如一尊门神,气势迫人。
此刻,连仁正瓮声瓮气地请战,铜铃大的眼中闪烁着嗜血与兴奋的光芒:“爹!我刚得了大法师赐下的神通符水,浑身是劲!”
“正好拿那帮不知死活的官府走狗试试手!您就让我带弟兄们下山,保管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的,正是连云寨的大当家连颉。
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色阴沉,一双三角眼中透着精明与狠戾。
连家祖上本是连家庄附近的养蟹人,到了他父亲那一代才渐渐发迹。
他父亲盼着他能振兴家门,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阿蟹”,寓意如螃蟹般八足横行,多捞财货。
可连颉自幼便觉得这名号土气难听,极其厌恶别人如此唤他。
连颉打小就不爱念书,只喜欢舞枪弄棒,与庄子里那些游手好闲、会些拳脚的庄户厮混在一起,沾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气和不良毛病。
他这人有个难以启齿的癖好。
不喜青涩的黄花闺女,偏偏痴迷于那些成熟风韵的寡妇。
仗着自家是连家庄首富,大少爷的身份,加上模样也算周正。
不少耐不住寂寞或是别有企图的妇人便半推半就,投怀送抱。
甚至有些意图巴结连家的钻营之徒,竟也昧着良心,将自己的妻子献上以求好处。
连颉在庄子里胡作非为,无人敢管。
加之他好充“大哥”,出手阔绰,讲义气,反而让不少无知乡民觉得他颇有“江湖豪杰”的气派。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连颉与邻村一个以卖豆腐为生的俏寡妇勾搭成奸,两人一来二去,竟是恋奸情热,时常幽会。
某日,那寡妇的丈夫因故提前从外做工回家,恰好将两人捉奸在床!
那豆腐匠也是个血性汉子,见状怒不可遏,抄起做豆腐的尖刀便扑了上来!
连颉自幼熬炼筋骨,又跟庄里的武师学过几手拳脚,哪里会将一个普通豆腐匠放在眼里?
当即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心窝!
他含怒之下未收力道,那豆腐匠惨叫一声,竟当场被踢得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闹出了人命,连颉起初也有些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将那寡妇直接纳为小妾,从此长相厮守,以为凭借连家的财势足以将此事压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死去的豆腐匠竟有一个离家十年、投身行伍的胞弟!
此人已在军中立下战功,并在兴饶镇谋得了一份差役的职司!
他返乡探亲时,惊闻兄长竟被奸夫杀害,而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当即怒发冲冠,提刀便杀上连家!
恰巧那日连颉在外吃酒,侥幸躲过一劫。
但那差役盛怒之下,竟失手将连颉出来阻拦的老父给杀了!
连颉闻讯赶回,见老父惨死,又惊又怒。
他并非无脑蠢货,心知对方是官府差役,武功定然不弱,硬拼未必能讨好。
于是,他假意摆下“和解酒”,声称愿意赔钱赎罪,实则暗中纠结了平日一同吃酒厮混的数十名江湖兄弟,在酒宴四周埋伏下刀斧手!
待那差役一到,连颉便摔杯为号,数十条大汉一拥而出!
那差役虽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乱刀砍死,头颅都被割了下来!
虽然杀了仇人,但连颉也清楚,杀害官府差役形同造反,再无回头路可走。
于是,他心一横,索性煽动、裹挟着一众害怕被牵连的庄户,焚毁庄园,扯起大旗,啸聚山林,占据了这易守难攻的连云寨,当起了山大王!
这些便是连云寨的由来。
“好!老大你得了大法师的真传神通,如今是铜头铁骨,刀枪不入!即便是那修成气关的高手,手持利刃也休想伤你分毫!”
连颉抚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得意地笑道,眼中满是对于那位“大法师”的敬畏与对自己儿子实力的自信。
他如今年过五十,却依旧是发丝乌黑油亮,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上去竟似四十不到的壮年汉子。
这显然也并非正常现象,多半与那“怜生教”的邪法有关。
“大法师正在后山闭关炼制仙丹,正是关键时候,需要静心不受打扰。”
“待那仙丹炼成,咱们父子二人忠心耿耿,定然少不了天大的恩赏!”
“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分润一二,得享长生!”
连颉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光辉的未来:“区区县城的杂牌乡勇,有何可惧?!老大,你去!好好杀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咱们连云寨的厉害!”
连颉的算盘打得很精。
只要紧紧抱住“大法师”这条粗壮无比的大腿,哪怕开罪了朝廷又如何?
更何况天高皇帝远,就算事情闹大,惊动了国公府,引得朝廷发兵围剿,那一来一往调兵遣将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等朝廷的兵马真压到连云寨山下,说不定他和几个儿子早就跟着大法师升仙得道去了,谁还管他凡间洪水滔天!
“爹!您就瞧好吧!”
连仁听得热血沸腾,兴冲冲地大吼一声,提着那根沉重的熟铜棍,点了三四个心腹小头目,便龙行虎步地踏出聚义厅,杀气腾腾地往山下冲去!
山脚下,乡勇们的攻势原本因人数和训练优势,已经逐渐压制了寨门前的匪徒,眼看就要攻破第一道防线。
就在这时,连仁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入战团!
只见他怒吼一声,手中熟铜棍抡圆了横扫而出,带着骇人的恶风!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乡勇试图用刀格挡,却只听“咔嚓”几声脆响,刀身竟被直接砸断!
棍势不减,狠狠扫在那几名乡勇身上,顿时打得他们骨断筋折,吐血倒飞出去!
连仁如同人形凶兽,在乡勇阵中左冲右突,那根熟铜棍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般上下翻飞。
每一击都势大力沉,挨着就伤,碰着就亡!
更可怕的是,有乡勇趁其不备,挥刀砍在他的后背、手臂上,却只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刀刃竟难以切入皮肉,只留下淡淡白痕!
这悍勇无匹的表现,顿时让原本岌岌可危的连云寨匪徒士气大振,嗷嗷叫着反扑回来。
竟然硬生生将乡勇的攻势给稳定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反推的迹象!
远处压阵的陆沉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那如同战神般的连仁,心中思忖:“这壮汉很有些古怪,竟然能硬抗刀劈?难不成是修成了护体罡气?可看着又不太像……”
旁边的宋彪经验更为老道,当即沉声道:“不像是正宗的护体罡气。”
“罡气运转自有其光晕和流转轨迹,他这更像是某种邪法强行锤炼出的铜皮铁骨,纯粹是让肉身变得坚硬,不惧外力打击,但灵活性和内息必然有所欠缺。”
陆沉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铜头铁骨?哼,不过是外面一层壳硬罢了,又能有多厉害?”
他当即轻喝一声:“请宋教头上前,牵制住他!莫要与他硬拼力气,缠斗即可!”
“好!”
宋彪应声而出,身形如猎豹般扑向战团。
他身躯翻腾,双臂接连攻出,极为精妙地接下了连仁的猛攻,以其步法和老辣的经验与之周旋。
果然让连仁空有一身蛮力却难以尽情施展,怒吼连连。
与此同时,陆沉向后伸手,轻喝一声:“取我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