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火焰无声燃烧,神殿如同冰封的墓穴。影风跪伏在祭坛冰冷的水晶地面上,额头抵着冻血的冰晶,身体在无声的痉挛中一点点塌陷。
胸前那枚三角神印,正持续不断地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冷水。
三色纹路扭曲崩解,边缘冒出细密的黑色气泡,破裂后化作凝实如墨的黑烟袅袅升起,每一次黑烟的逸散,都像是将他灵魂的一部分硬生生剜去、焚毁。
属于“月夜”的存在感,正通过那断裂的契约丝线飞速剥离,被苍白的火焰彻底吞噬,留下灵魂深处一个冰冷、空洞、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不…”破碎的呜咽从他紧贴地面的唇间挤出,脆弱得如同濒死的幼兽。
几步之外,采儿已彻底瘫倒在地。她的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扭曲成一个痛苦的弧度。
脖颈上那猩红的荆棘烙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活体魔藤,无数暗红的荆棘倒刺疯狂暴涨、穿刺!
它们深深扎入她的锁骨、肩胛,甚至顺着脊椎向下蔓延,带起一溜溜细碎的血珠和皮肉!
伪神格的力量在契约断裂的冲击下彻底暴走,圣殿长老扭曲怨毒的面孔在能量核心中疯狂咆哮,污秽的怨念和驳杂神性碎片如同决堤的毒液,顺着荆棘倒刺疯狂灌入她濒临湮灭的意识海!
她的双眼化为彻底混沌的旋涡,灰白、暗紫、血光疯狂交替闪烁、爆炸!
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伴随着暗红色的、混杂着灵魂碎屑的污血从口鼻中涌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绝望的污迹。
荆棘倒刺贪婪地吮吸着这被污染的生命力,加速着毁灭的进程。
“…影…风…”一个气若游丝、破碎到极致的音节,混合着血沫,从她染血的唇间艰难溢出。
那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沉入深渊的哀恸,如同溺水者最后望向岸边的一瞥。
龙皓晨拄着光明圣剑,单膝跪在祭坛边缘的阴影里。胸前的铠甲凹陷碎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嘴角不断有新的血沫涌出。
他抬起头,那双曾如晴空般澄澈的眸子,此刻被沉重的悲悯和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填满。
他看着影风无声的崩溃,那塌陷的脊背如同被命运碾断的旗杆;他看着采儿在伪神格与契约反噬的双重绞杀下走向湮灭,那疯狂穿刺的荆棘如同缠绕棺木的毒蛇;他看着苍白火焰中那具毫无生息、被骨甲覆盖的神躯,那曾是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
绝望,冰冷粘稠,如同神殿地面冻结的血污,淹没至顶。
就在这万籁俱寂、毁灭已成定局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共鸣,毫无征兆地在龙皓晨紧握的光明圣剑剑柄上响起。
剑柄中央,那颗镶嵌其中、象征着光明之子传承的菱形晶石,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并非往日温暖柔和的光明,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炽白!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神殿内弥漫的绝望死寂,也刺入了龙皓晨被无力感冻结的意识核心!
龙皓晨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本源的悸动,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眼前的一切——影风无声的崩溃、采儿惨烈的湮灭、苍白火焰中冰冷的神躯、神殿穹顶破洞外那被天谴投影笼罩的、令人窒息的漆黑星空——瞬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扭曲、重组!
无数细微的、由纯粹光之法则构成的线条,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交织、律动!
他看到了影风胸前那枚三角神印崩解时逸散的、代表契约断裂的黑色因果线,如同无数断裂的、浸满污血的蛛网!
他看到了采儿脖颈上那疯狂蔓延的荆棘烙印内部,伪神格污染与轮回之力互相撕咬、湮灭的能量乱流,以及那根将两者强行连接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吞噬”法则链条!
他看到了苍白火焰深处,那混乱神躯内部,一点被层层污秽与冰冷神性包裹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月夜”本源的纯净月华光点!
他甚至看到了神殿之外,整个被黑暗笼罩的驱魔关废墟,无数在之前战斗中死去的人族、魔族战士残留的、尚未消散的怨念与痛苦执念,如同灰色的雾气,在残破的水晶森林间无声哀嚎!
还有…那笼罩在苍穹之上、吞噬一切的巨大天谴投影内部,那冰冷运转、漠视一切的毁灭法则轨迹!
一切污秽,一切混乱,一切痛苦,一切绝望…在光之法则的视野下,都化作了清晰可见的、需要被“修正”的扭曲线条!
“这…就是…世界的…伤痕…”一个冰冷、宏大、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意念,在龙皓晨的意识深处响起。
没有悲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绝对的、洞悉本质后的…审判意志。
光明圣剑在他手中剧烈地嗡鸣起来!
剑柄的菱形晶石光芒暴涨,炽白的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臂,顺着手臂的经脉,疯狂涌入他的胸膛!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中刺入,狠狠扎向他的心脏!
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某种至高规则强行撕裂、重塑的极致酷刑!龙皓晨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骨!
他手中的光明圣剑脱手飞出,悬浮在他身前,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嗤——!
在影风模糊的感知边缘,在采儿混沌的视野一角,在龙皓晨自身被剧痛撕裂的意志中——
那悬浮的光明圣剑,剑身爆发出足以刺瞎双目的炽白神光!
剑尖如同被赋予了绝对的意志,对着龙皓晨胸前那碎裂凹陷的骑士铠甲,对着铠甲下那颗在绝望与剧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神圣而残酷的决绝,悍然刺下!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神殿中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炽白的光明圣剑,从龙皓晨的前胸刺入,后背刺出!将他整个人贯穿!
剑尖滴落的,不再是殷红的血,而是燃烧着炽白火焰、如同液态光明的神性之血!
“嗬…!”龙皓晨的身体被长剑贯穿的巨力带得向上挺起,随即又重重落下,单膝跪地的姿态变成了被长剑钉穿在地!
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亿万雷霆在体内炸开,几乎瞬间就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湮灭的深渊边缘,那涌入体内的、冰冷宏大的光之法则意志,如同定海神针,强行稳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贯穿胸膛的光明圣剑,成了连接他与光之本源的桥梁!无穷无尽、纯粹到极致的炽白神光,顺着剑身疯狂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
他的血肉、骨骼、经脉、乃至灵魂,在这神圣而暴烈的神光冲刷下,如同投入熔炉的凡铁,被强行撕裂、融化、重塑!
“啊啊啊啊——!!!”
这一次,龙皓晨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了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寸寸碾碎的惨嚎!
他的身体在炽白神光中剧烈地扭曲、变形!皮肤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不是血肉,而是喷涌而出的炽白光芒!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与生长声,仿佛有新的结构在强行生成!一头灿金色的短发疯狂生长、变长,瞬间化为流淌着液态光华的及腰长发!
最惊人的变化在他的后背——嗤啦!两片巨大的、由纯粹炽白光芒构成的羽翼,猛地撕裂了残破的骑士披风和血肉,带着淋漓的金红血光,悍然展开!
光翼每一次扇动,都洒落无数燃烧的光尘!
神殿内所有的光,都被他吸引、吞噬!苍白火焰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祭坛、水晶地面、残破的穹顶…一切都被这新生的、绝对的光明所覆盖、净化!
一个冰冷、宏大、如同宇宙规则本身的声音,在重生的龙皓晨意识深处响起,也在整个神殿的法则层面回荡:
“光…即秩序。”
“凡扭曲…必修正。”
“凡污秽…必净化。”
“凡断裂…必…重铸!”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已成光明神躯的龙皓晨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眸,已彻底化为两轮冰冷的、燃烧着炽白神焰的太阳!目光所及之处,光之法则清晰显现!
他无视了贯穿胸膛的光明圣剑——那剑已成为他神躯的一部分——目光瞬间锁定了前方濒临湮灭的采儿!
“修正…开始。”
冰冷的神谕响起。
龙皓晨被光翼笼罩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
不是速度,而是如同光本身,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采儿身前!
一只流淌着炽白神光、如同最纯净光元素凝结而成的手,无视了采儿周身狂暴的伪神格乱流和疯狂穿刺的荆棘倒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志,极其稳定地、轻轻地按在了她脖颈上那猩红刺目的荆棘烙印中心!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寒冰!刺耳的灼烧声瞬间炸响!
那疯狂蔓延、穿刺、吮吸的荆棘倒刺,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克星,在炽白神光的照耀下,发出凄厉的哀鸣!
暗红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黯淡!构成倒刺的污秽能量被强行分解、净化!
那些深深扎入采儿皮肉、骨骼、甚至试图侵蚀灵魂的荆棘“根须”,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蛆虫,剧烈地扭曲、抽搐、萎缩!
伪神格能量核心中,圣殿长老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怨毒的尖啸,却在炽白神光的笼罩下迅速淡化、湮灭!
采儿脖颈上那猩红的烙印,颜色迅速黯淡下去,从烙铁般的猩红变为一种死寂的暗红。
疯狂蔓延穿刺的倒刺停止了生长,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活性,软塌塌地垂落下来,虽然依旧狰狞地烙印在皮肤上,却不再蠕动,不再吮吸,仿佛变成了毫无生机的疤痕。
她体内狂暴冲撞的伪神格乱流和污秽怨念,如同被投入净化熔炉,在炽白神光的冲刷下迅速平息、湮灭!
那双混沌的、濒临彻底崩坏的眼眸,剧烈的旋涡缓缓停滞,翻涌的混乱色彩如同退潮般消散,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到极致的灰暗。那属于“采儿”的意志,如同从万丈深渊被打捞上来,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缓缓回归。
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微弱但平稳的呼吸。
龙皓晨没有停留。
炽白的目光转向祭坛核心,那无声燃烧的苍白火焰,以及火焰中毫无生息的神躯。
他一步踏出,身影再次化为光,出现在苍白火焰的边缘。
那足以冻结灵魂、净化神性的苍白火焰,在他周身流淌的炽白神光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民,无声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
龙皓晨伸出了那只流淌着炽白神光的手,无视了苍白火焰的低温,无视了神躯狰狞骨甲的防御,极其稳定地、轻轻地按在了那覆盖着骨甲的额心,按在了那只茫然睁开的、流淌着血泪的巨大月轮竖瞳之上!
“重铸…因果。”
冰冷的神谕再次响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蕴含着至高“修正”意志的炽白神光,顺着他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骨甲和混乱的神性屏障,直接注入神躯最深处!
目标,直指那被层层污秽与冰冷神性包裹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月夜”本源的纯净光点!
嗡——!!!
苍白火焰猛地一滞!火焰中那毫无生息的神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覆盖全身的银紫骨甲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那只流淌血泪的月轮竖瞳中,茫然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挣扎所取代!
影风胸前那枚持续崩解、逸散着绝望黑烟的三角神印,在这股源自龙皓晨的、强行“重铸因果”的至高法则意志冲击下,猛地一颤!崩解的黑烟瞬间凝固!
那根被苍白火焰烧灼断裂、连接着月夜本源的契约丝线,其断裂的末端,竟在炽白神光的照耀下,极其艰难地、缓慢地…重新生长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银紫色光点!
如同枯木在绝对的光明下,挣扎着萌发的新芽!
“呃!”影风塌陷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一直深埋的头颅猛地抬起!破碎面具下,那双被绝望冰封的眸子,死死盯住苍白火焰中颤抖的神躯,又猛地转向自己胸前神印那新生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银紫光点!
一种死灰复燃般的、难以置信的震动,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他被痛苦和绝望碾碎的神经!
神殿最深处的阴影中,空间无声地扭曲了一下。
枫秀的身影悄然浮现。他华贵的暗金龙纹长袍在炽白神光的照耀下,边缘流淌着奇异的暗金光泽。
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平静地注视着祭坛上那散发着至高光明气息的新神,注视着对方贯穿胸膛的光明圣剑和流淌神光的羽翼,注视着对方强行“修正”荆棘烙印、“重铸”因果链接的举动。
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涟漪,在他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掠过。
那涟漪,并非惊讶,亦非愤怒。
更像是一种…宿命轮转的淡漠了然。
“…秩序的新神…”枫秀薄唇微动,无声的低语在阴影中流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你终将…理解…代价。”
他的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淡化,消失。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判词,悄然融入了神殿内弥漫的炽白神光与无声燃烧的苍白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