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最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光之晨曦小队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他们几乎窒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弥漫着灰红孢子灼热的腥甜和晶体缓慢生长的细微嘶鸣。
时间仿佛在采儿身体凝固成晶锢荆棘雕塑的刹那,被强行冻结。
龙皓晨僵立在原地,手中的光明圣剑依旧吞吐着煌煌圣焰,剑尖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炽热的金光明灭不定,映照着他惨白的脸和那双因极致震惊而失去焦距的金色瞳孔。
他死死盯着几步之外那具恐怖的“雕塑”——晶簇与暗红荆棘如同最恶毒的共生体,扭曲缠绕着采儿破碎的躯壳,灰红与暗红的光芒在她体表如同呼吸般缓慢明灭。
唯有心口位置,无数尖锐的晶簇和荆棘深处,一点微弱的、冰冷的银光,如同被厚厚污垢掩埋的星火,极其艰难地穿透出来,微弱地、顽强地搏动着。
那搏动,是生命被永恒禁锢的证明,是灵魂在无尽痛苦深渊中沉沦的哀鸣。
“采…儿…”龙皓晨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砂纸摩擦。
圣剑的颤抖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他感觉不到愤怒,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彻骨的、将他灵魂都冻僵的冰冷。
信仰的基石,在眼前这具献祭的雕塑前,无声地崩塌。
“混账东西!!”司马仙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巨熊,打破了死寂!他双目赤红如血,巨大的战斧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悍然劈向那些穿透灰水晶壁垒、依旧连接着坟墓与采儿晶雕的灰红根须!
“给老子断!!”
轰!!!
战斧裹挟着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狠狠斩在一条最粗壮的灰红根须之上!
然而!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如同重锤砸进烂泥的闷响!
战斧深深嵌入根须!粘稠的、散发着灰红光芒的能量如同活物的血浆,从斧刃劈开的裂口处喷溅而出!
那根须非但没有断裂,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巨蟒,剧烈地扭动、收缩!
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巨力混合着污秽的瘟疫能量,沿着斧柄狠狠轰入司马仙的双臂!
“呃!”司马仙闷哼一声,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横流!巨大的身躯竟被硬生生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晶化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裂痕!
那根须表面的裂口在灰红光芒的蠕动下迅速愈合,仿佛从未受过攻击!
“物理攻击…无效?!”林鑫脸色煞白,手中凝聚的火焰魔法光芒剧烈闪烁,最终无奈地熄灭。
他死死盯着那些搏动的根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们…是活的瘟疫!是能量和法则的混合体!”
王原原紧握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看着那具心口透出微弱银光的晶雕,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就在这时——
“唔!”
一直死死盯着采儿晶雕的圣采儿,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一晃!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要苍白!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炸开!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沾满倒刺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她的意识核心,疯狂搅动!
那是精神链接被强行撕裂、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
她与那个被晶锢的分身之间,那源自轮回圣体本源的、如同双生花般的精神链接,在分身承受永恒晶锢、灵魂沉沦于无尽痛苦的瞬间,被某种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悍然斩断!
“噗!”圣采儿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喷出!殷红的血液溅落在脚下灰红的水晶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晶!
她身体摇晃,眼前阵阵发黑,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站稳。
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眸子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巨大的痛苦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悲伤空洞。
精神链接的断裂,让她彻底失去了对分身的感知。
留在她意识中的,只有链接断裂前最后一瞬,分身传递过来的、那被永恒禁锢、被荆棘与晶簇撕扯、被冰冷与灼烧双重折磨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极致痛苦!
“采儿姑娘!”龙皓晨猛地回神,看到圣采儿吐血,心头剧震,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
“别碰我!”圣采儿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痛苦与疏离。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重新投向那座被灰红根须缠绕的坟墓前,那具心口透出微弱银光的晶雕。
她一步一步,踏着被瘟疫晶化的地面,朝着那具雕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周身散发的冰冷轮回之力如同失控的寒潮,在脚下凝结出蔓延的冰霜路径,将靠近的灰红孢子瞬间冻结、粉碎。
她无视了周围虎视眈眈、正被司马仙和林鑫勉强阻挡的灰红晶骸傀儡,无视了空气中弥漫的致命孢子,眼中只有那具晶雕心口那点微弱的银光。
终于,她走到了晶雕面前。
近距离下,那景象更加触目惊心。扭曲的灰红晶簇和暴戾的暗红荆棘如同最残酷的刑具,深深勒入、刺穿着采儿身体的每一寸,将她定格在一个承受无尽痛苦的姿态。
心口那点透出的银光,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圣采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只手,白皙纤长,此刻却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和…恐惧,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向晶雕心口那点银光透出的位置——那被无数尖锐晶簇和荆棘刺穿的、象征着生命与轮回核心的地方。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晶簇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晶雕心口那点微弱的银光,如同被投入火油的星火,猛地爆发出一点刺目的光芒!
紧接着!
嗤嗤嗤——!
数根缠绕在晶雕体表、最为靠近心口的暗红荆棘倒刺,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猛地弹射而出!
尖端闪烁着暴戾的血光,狠狠刺向圣采儿伸出的手腕和面门!
速度,快如闪电!
“小心!”龙皓晨惊骇欲绝,圣剑爆发出炽烈的光芒想要救援,却已然不及!
然而,圣采儿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是源自轮回圣体本能的预警!
她身体如同鬼魅般瞬间后撤半步,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在身前一抹!
一面流转着玄奥符文、由纯粹轮回之力构成的冰晶护盾瞬间凝结!
叮!叮!叮!
暗红荆棘倒刺狠狠撞击在冰晶护盾上,发出清脆的爆鸣!护盾剧烈震荡,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巨大的冲击力让圣采儿再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数步!
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那些攻击落空后、依旧在她刚才位置疯狂扭动的暗红荆棘上。
在那荆棘的根部,连接着晶雕心口的位置,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灰白色冰晶,正沿着荆棘的脉络,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冻结!
那是她刚才格挡时逸散的轮回之力,与晶雕内部分身残存的轮回本源产生的奇异共鸣与…侵蚀!
同时,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永恒禁锢和极致痛苦的意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短暂接触的精神层面残留,狠狠钻入了圣采儿的意识深处!
“啊——!”圣采儿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双手死死抱住了头颅!身体因剧烈的灵魂冲击而剧烈颤抖!她看到了!
感受到了!那被晶簇刺穿骨髓的冰冷!那被荆棘勒断筋骨的剧痛!那灵魂被永恒禁锢在黑暗晶牢中的绝望嘶喊!
那是分身正在承受的、无休无止的地狱!
这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狂暴,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心防!
“呃…呃…”圣采儿痛苦地蜷缩下去,指甲深深抠入自己的手臂,带出淋漓的血迹。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不受控制地滚落。她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那具晶雕内部,是何等令人崩溃的深渊。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狂暴的巨响,猛地从灰水晶坟墓内部炸开!整个巨大的坟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剧烈地、疯狂地摇晃起来!
粗糙的壁垒表面,那些如同活体血管般搏动的灰红根须,瞬间光芒暴涨到刺眼的程度!
粘稠的灰红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根须内部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绝望、以及某种即将冲破桎梏的恐怖力量波动,如同苏醒的灭世凶兽,穿透了灰水晶的壁垒,悍然席卷了整个晶化地狱!
坟墓深处,那个沉寂的、濒死的存在,似乎被外界圣采儿触碰晶雕带来的痛苦共鸣所刺激,终于…彻底狂暴了!
阴影深处,那只刚刚化为粉末的水晶杯残留的最后一点晶莹碎屑,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缓悬浮起来,倒映着下方那具心口透出银光的晶雕、痛苦蜷缩的圣采儿、以及那座如同即将爆裂心脏般疯狂搏动的灰水晶坟墓。
枫秀冰冷的目光穿透空间,落在那坟墓内部狂暴的气息上,落在那点穿透晶雕的微弱银光上。
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涟漪,在他眼底深处极其缓慢地荡漾开来。
薄唇微动,无声的低语在永恒的寂静中凝结:
“火种…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