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静静地看着纲手陷入信仰崩塌的混乱与痛苦,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并无丝毫得意,也没有浮浅的怜悯,只有一片洞悉历史兴衰、看透人性挣扎后的深沉平静。他并没有顺势肯定那个足以彻底摧毁纲手精神世界的残酷结论,而是用一种异常清晰、剥离了所有情绪的语调,平稳地开口,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定律:
“没有错。”
这三个字,清晰、肯定,不带丝毫犹豫,像一块稳固的基石,骤然出现在纲手脚下不断崩塌的悬崖边缘。她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金色发丝黏在颊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巨大困惑,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佐助迎着她那迷茫、几乎失去焦点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历史分量:
“至少在他的时代,他没错。”
他略微停顿,仿佛在时间的尘埃中搜寻最精准、最公允的语言,来解释这个看似与之前尖锐批判完全矛盾的论断。
“在那个家族彼此视若仇寇、无休止地相互屠戮、普通人命如同风中草芥般轻易折断的战国末期,他提出的‘村子’理念,他与宇智波斑缔造的那个看似不可能的联盟,就是那片无边黑暗中,人们所能看到的、唯一的一束光明之路。他真切地看到了旧有秩序——那种以家族为单位的血腥厮杀——的残酷性与不可持续性,他竭尽了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力量与智慧,为那个时代挣扎求生的人们,强行开辟出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可以孕育微弱希望、名为‘未来’的空间。”
“他的理想是真诚的,不掺杂质;他那如同神只般的力量,也足以在初期支撑起这个看似虚幻的梦想;他确实终结了发生在当时人们眼前的、那种更原始、更血腥、更无差别的混乱。仅凭这一点,无论后世如何评说,他就已然无愧于‘忍者之神’这个承载了那个时代所有人殷切期盼的称号。”
佐助的语调始终保持着一种史书般的平稳,他并没有否定千手柱间的历史功绩,反而将其严格地置于那个特定的、绝望的历史背景下,给予了充分而客观的肯定。但这肯定,并非思维的终点,而是一个更深刻理解的起点。
“只是,”他话锋如同溪流遇石般自然地微转,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木叶的围墙,看到了更漫长、更曲折的时间长河,“任何制度,哪怕是用最纯粹、最美好的理想浇筑而成,也无法保证其能永恒不变地适应一切。时代在滚滚向前,人心在权力与环境中悄然变化,力量的格局也在不断流转、更迭。当初为了最迫切地‘终结乱世’这一目标而亲手打造的‘利器’,在漫长时光的侵蚀下,可能会逐渐偏离最初的轨道,甚至发生异化,演变成新的、或许更为庞大的痛苦根源与枷锁。”
“后来的,根植于国家与忍村层面的仇恨连锁,后来那一次次席卷整个忍界、规模空前的大国倾轧与忍界大战……这些流淌着更多鲜血的灾难,或许是胸怀和平的初代目也未曾完全预料到的残酷演变,或者,即便他以超越时代的眼光有所预见,在当时的现实条件下,他也已经无力去从根本上解决或规避,这,或许就是追求‘秩序’与‘统一’所必须付出的、沉重的历史‘代价’。”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纲手身上,那目光深邃而复杂,不再带有批判,反而像是一位同行者,在邀请她一同冷静地审视这条充满了功绩与代价、希望与遗憾的、复杂而沉重的历史轨迹。
“他成功地解决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所面临的最尖锐、最紧迫的问题。但他留下的那个作为‘答案’的制度框架,却不可避免地,成了我们这些后来者所处的时代,所需要直面和解决的、新的、更复杂的问题。所以,他本身没有错,他只是……以他那个时代的方式,为我们开辟了新的战场,同时,也留下了必须由我们这些后人,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力量,去跨越、去克服的,新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