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的出现,像一场无声的瘟疫,其威胁远非之前任何一次正面冲突可比。它不造成物理破坏,不引发剧烈冲突,只是悄无声息地混淆着“真实”的边界,侵蚀着信任的基石。事务所面临的,是一场关于存在定义的战争。
苏晓将所有计算资源投入到追踪“镜像”的模版源和投放网络上。她发现,这些“镜像”行为的能量特征虽然高度模仿林小满等人,但其传递方式却并非通过固定的能量节点,而是利用了城市本身无处不在的、极其微弱的背景能量场作为“载体”,如同病毒利用空气传播,难以追踪源头,防不胜防。
顾小飞在外奔走时,开始下意识地警惕每一个过于“完美”的善意举动,这让他身心俱疲,感觉自己像是在布满温柔陷阱的雷区里跳舞。连他原本热忱开朗的能量频率,都因此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疑虑和滞涩。
而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林小满。每一个被发现的“镜像”,都像是对他自身存在价值的一次拷问。他的“深根静流”本是为了守护,如今却成了对手制造赝品的蓝本。那种源自本心的、对城市深沉的爱与包容,被冰冷地复制、播撒,变成了一种空洞的程序,这让他感到一种比精神受创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恶心与无力。
他试图更深入地进行“共鸣”,用更纯粹的“真实”去对抗那些“镜像”的空洞。但“噪音”的模仿也在不断进化、调整,其复制出的“安定”频率愈发逼真,甚至开始尝试模仿那种对生活复杂性的“包容”感,虽然依旧缺乏内核,却足以对普通人的感知造成更严重的干扰。
这是一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拉锯战。林小满感觉自己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次奋力前行,都仿佛在为对手提供更优质的样本。
转机,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惨烈的方式到来。
几天后,附近一个他们曾多次进行“生态修复”、关系融洽的老旧小区,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大、却影响极坏的冲突。冲突的起因,是几位平时受到邻里照顾的独居老人,几乎同时、且态度异常坚定地,指责常年来一直无私帮助他们的社区志愿者,在帮忙采购时“贪污”了他们的养老金。
志愿者百口莫辩,委屈得几乎要辞职。邻里关系瞬间降至冰点,信任荡然无存。
事务所接到求助后立刻赶到。林小满一踏入小区,心就沉了下去。他清晰地感知到,那几位老人身上,正散发着被高度模仿的、属于他林小满的“安定包容”频率!但这频率被扭曲了,其核心的“包容”被替换成了一种固执的“受害妄想”,而“安定”则变成了拒绝沟通的冰冷屏障!
“噪音”不再仅仅模仿善意的行为,它开始尝试模仿并扭曲更深层的、与情感和认知相关的频率模式!它利用老人们对林小满(以及事务所)建立起的信任,将这份信任扭曲成了伤害真正善意的武器!
“它在学习……学习如何利用‘信任’本身……”林小满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他们试图安抚老人、厘清事实时,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地站在林小满身后,以其沉稳能量场默默支撑着全场的周大爷,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刺入了他的大脑!
“周大爷!”顾小飞离得最近,一把扶住几乎软倒的老周。
林小满和苏晓也瞬间围了上来。
“它……它不是冲你们……”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它是……冲我来的!它在……解析我的‘修复’意念!它在模仿……模仿我稳住这片‘地气’的法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众人脚下,原本被老周能量场稳固着的、属于这片小区的“地气”,突然开始了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混乱的震颤!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笨拙却疯狂地试图模仿、甚至夺取这片土地能量脉络的“控制权”!
老周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了稳住这片他们苦心经营的“根据地”,一直以自身为核心,散发着稳固的能量场。而这,恰恰成了“噪音”最新、也是最致命的学习目标——它要模仿的,是支撑他们“深根”策略的、最根本的“大地”本身!
“它在挖阿拉(我们)的……根!”老周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又是一阵剧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几乎昏厥。他那双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手,在白手套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内部的经络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林小满瞬间明白了。“噪音”最终的杀手锏,并非制造无数的“镜像”去混淆视听,而是要直接动摇甚至复制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一旦让“噪音”掌握了模仿乃至干扰城市能量脉络本身的能力,他们所有的“深根”努力,都将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而首当其冲的,正是以其独特能力默默充当着“定海神针”的周大爷!
“切断连接!周大爷,快切断你和这片区域的能量连接!”苏晓急声喊道。
老周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断……断不得……我一断,这片‘地气’立刻就会被它搅乱……这么多日的功夫……就全完了……而且,它会立刻转向……攻击你们……”
他是在用自己作为最后的屏障,硬生生承受着“噪音”对根基的解析与冲击!
看着老周痛苦却倔强的面容,感受着脚下那片熟悉的土地传来的、前所未有的混乱震颤,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深切无力与冰冷决绝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林小满胸中爆发。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城市天空,双眼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布满了血丝。
“根”已动摇,“静流”将浊。
他们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林小满紧紧握住了胸前那枚父亲留下的、至今不知用途的旧怀表,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御下去了。
有些界限,一旦被触及,就必须用最彻底的方式,做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