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出事了。”
“在‘鬼村’那个地方,他失踪了。”
林瑶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锋利的锥子,狠狠地,刺入了陈九刚刚平静下来的心。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影”的诅咒,如同鬼魅,在他的脑海中,幽幽地回响。
“当你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时,你就会明白,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来了。
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老马。二叔。林瑶。
这些他回归为人后,最珍视的、最柔软的“锚”,成了“影”用来攻击他、逼迫他,最有力的武器。
陈九缓缓地,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嗒”。
那声音,像一道分界线。
他眼中刚刚升起的、属于“陈九”的温和与暖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寂静。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平静。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块冰块在摩擦。
“三天前。”林瑶的语气,充满了压抑的焦急,“老马他……接了一单私活。一个富商的儿子,非要去‘鬼村’探险,结果失联了。富商花重金,请了很多人,但没人敢去。最后,他找到了老马。”
“老马一个人,就进去了。这是他最后传回来的讯息。”林瑶将那个印着“鸦”标记的文件袋,又往前推了推,“里面是‘鬼村’所有的资料,包括那个富商儿子的信息,以及……老马失踪前,最后发来的一段音频。”
“音频里,只有一句话。”
林瑶深吸一口气,模仿着老马那粗犷而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娘的……这地方,不对劲……石碑……裂了……”
石碑……裂了。
陈九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裂痕。
那是“影”的力量,侵蚀现实世界的,一个“伤口”。
“我必须回去。”陈九站起身,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跟你一起去。”林瑶也立刻站了起来,她的眼神,坚定得像一块钢铁。
“不行。”陈九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了,“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你留在这里,或者回‘鸦’那里,等我消息。”
“陈九!”林瑶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你看着我!老马是我的朋友!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现在他生死未卜,你让我在这里干等着?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吗?”
她的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倔强的火焰。
陈九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写满了“不容拒绝”的眼睛。
他沉默了。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
他可以吓退任何人,但他吓不退她。因为她的决心,不是来自勇气,而是来自……情感。和他一样,老马,也是她想要守护的家人。
“好。”许久,陈九,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指挥。”
“我答应你!”林瑶没有丝毫的犹豫。
离开青川山脉的路,很长,也很沉默。
林瑶开着车,她的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崎岖的山路。但她能感觉到,坐在副驾驶的陈九,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也不再和她开玩笑。他只是闭着眼睛,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却让整个车厢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林瑶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问他,在寺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问他,为什么气质会变化这么大。她想问他,老马口中的“石碑裂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她有一种直觉,她一旦问出口,她和陈九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熟悉”的窗户纸,就会被彻底捅破。她害怕,看到窗户纸后面,那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陌生的世界。
就在这时,陈九,突然,睁开了眼睛。
“前面,右转,走那条小路。”他开口了,声音平淡。
林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导航。导航上,清晰地显示着,应该继续直行。
“可是,导航……”
“听我的。”陈九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瑶咬了咬牙,转动方向盘,驶入了那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狭窄的小路。
车子,在颠簸中,前进了约莫十分钟。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被大片大片的、乌黑的云层所覆盖。
“要下暴雨了。”林瑶皱了皱眉,准备加快车速。
“不用急。”陈九说道,“暴雨,在五分钟后,会绕开我们。”
林瑶愣住了。她觉得陈九在说胡话。天要下雨,怎么可能会绕开他们?
但她没有反驳。她只是,放慢了车速。
五分钟后,奇迹,发生了。
那场眼看就要倾盆而下的暴雨,在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突然,分成了两股。一股,向东,一股,向西,完美地,绕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的头顶,依旧是阴天,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
林瑶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
她不是气象学家,但她也知道,这,不符合任何科学常识。
她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陈九。
陈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刚才那场诡异的天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些规则,”他缓缓地,开口说道,“是写在书本里的。而另一些……是写在风里的。”
林瑶的心,猛地,一跳。
她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那个,她一直想要了解,却又害怕了解的,世界的另一面。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路程,陈九又“预测”了几件小事。比如,前方三百米处,会有一个山体滑坡,但他们提前转弯,完美避开。比如,一只受惊的野兔,会突然从林子里窜出,他提前提醒,让她得以减速。
这些事,每一件,单独来看,都像是巧合。
但它们,一件一件地,累积起来,就形成了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诡异的真实。
陈九,不是在“预测”。
他是在……“掌控”。
他正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极其温柔的方式,为她,推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不想再用谎言来保护她。
他选择,让她自己,去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两天后。
他们终于,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地方——“鬼村”的入口。
那块巨大的、刻着“鬼门关”三个字的石碑,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但它的样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那道被“影”的力量撕开的、深可见骨的裂痕,已经……消失了。
它被一种灰黑色的、仿佛粘稠的液体,给重新“粘”了起来。那裂痕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但石碑,却已经恢复了完整。
而在那道修复的裂痕的正中央,多了一个符号。
一个用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画下的符号。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却又充满了不祥与邪恶意味的符号。
一个扭曲的、仿佛在哭泣的……眼睛。
陈九,一眼,就认出了它。
那是“影”的印记。
是“影”,在对他的,公开宣战。
也是“影”,在对他的,无声嘲讽。
“我回来了。”
“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