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食堂角落坐下。向恒喋喋不休地讲着法学院最近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温颜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却不插话。
“温颜你也说点什么嘛,”向恒终于注意到她的沉默,“文学系才女,给我们讲点有意思的。”
温颜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说什么有意思。”
“随便啊,比如最近在看什么书?”
“《时间简史》。”
向恒夸张地瞪大眼睛:“哇,这么深奥?你能看懂吗?”
“有些地方看不懂,”温颜老实承认,“但正因为不懂,才更要看。”
一直沉默的何以琛突然开口:“为什么?”
温颜转向他,眼神清澈:“因为承认无知是求知的第一步,不是吗?何学长作为法律生,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何以琛微微一怔。这话他曾经对赵默笙说过,那时她正因为不懂一个法律概念而懊恼。
“说得对。”他轻声回应,目光在温颜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饭后,向恒有事先走,留下何以琛和温颜并肩走向宿舍区。
秋夜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路旁的桂花开了,暗香浮动。
“你为什么选择文学?”何以琛问。
温颜思考了一会儿:“因为文字能表达那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何学长呢?为什么选择法律?”
“因为法律有明确的规则和界限,不像人心,难以预测。”
这话说得尖锐,几乎是自嘲。温颜却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快到宿舍区时,她突然开口:“有时候,不确定也是一种美,不是吗?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有轨迹。”
何以琛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路灯下,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你真的相信吗?”他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温颜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头:“我相信所有迷失都有方向,所有沉默都有回响。只是需要时间聆听。”
那一刻,何以琛感到心中那块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什么悄然裂开。他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她走到宿舍楼下。
“晚安,何学长。”温颜轻声告别。
“晚安。”他回应,看着她走进楼内,却没有立即离开。
站在秋夜的微寒中,何以琛第一次意识到,这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没有在夜晚想起赵默笙就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温颜就像是一道微光,不强,不刺眼,却悄然照进他黑暗的世界。
她不多言语,却总能精准地理解他未说出口的情绪。她不试图安慰,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平静。
回到宿舍,何以琛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女生宿舍的灯火。其中一扇窗后,或许就是温颜的房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伞明天还我就好,不急。早点休息。——温颜”
他是怎么有她的号码的?何以琛想了想,记起可能是向恒之前拉的一个学习交流群里有的。但他惊讶的是,温颜居然存了他的号码。
更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因为这条简单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了。
这是赵默笙离开后,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窗外,秋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预示,又像是某种告别。
何以琛拿起手机,回复了两个字:“好。”
秋意渐浓,梧桐叶大片大片地染上金黄,随风飘落,铺满c大的小径。
何以琛发现自己遇到温颜的频率,似乎有些过高了。
周二上午,他习惯性地提前十分钟到三教顶楼的窗边位置预习。
刚坐下没多久,抱着几本厚重文学理论书的温颜就出现在教室门口,看到他时,眼中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然后安静地在他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课间,她会拿着书,指着某一处她“恰好”不懂的、涉及法律背景的段落,轻声向他请教。
她的问题总是很有针对性,绝非无的放矢,让何以琛无法敷衍,甚至需要思考才能回答。讨论时,她目光专注,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探讨的问题。
周四下午,图书馆法律文献区。何以琛正在为模拟法庭查案例,一抬头,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温颜正踮着脚,试图拿书架最高层那本《论法的精神》注释本,显得有些吃力。
“需要帮忙吗?”他听见自己开口。
温颜回过头,脸上有一丝被撞见的窘迫,耳根微红:“何学长…谢谢。”
他轻松地帮她拿下书,瞥见她还抱着《罗马法史纲》和《契约的成立与失效》。“文学研究需要看这些?”
温颜接过书,抱在胸前,像是抱着盾牌,声音轻柔却清晰:“嗯。想更深入地理解社会规则和人性冲突的根源。这些…很有帮助。”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写得很有意思。”
何以琛看着那些连法学新生都觉得枯燥的大部头,难得地没有质疑,只是觉得这个安静的文学系女生,内心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深邃得多。
周六傍晚,他在校外常去的那家清净书店角落翻看新到的法学期刊。夕阳透过玻璃窗,给书架镀上一层暖光。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最里侧的阅读区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果然看到温颜坐在小沙发上,膝上盖着薄毯,正专注地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和几本散文集。
她抬头看到他,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垂下,轻声解释:“这里…很安静,适合写点东西。”
何以琛发现,自己竟也开始觉得,这些相遇是理所当然的巧合了。
他并未察觉,每一次“偶遇”前,温颜如何细致地向向恒打听他的行程习惯,如何计算着时间,如何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他可能经过的地方,如何反复练习那几句简单的开场白。
她收集所有关于他的碎片,像拼图一样,小心翼翼地在心中拼凑他的模样。
她的喜欢,安静而笨拙,却又带着一种执拗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