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仍混杂着消毒液、焦糊味与未完全蒸发的有机溶剂,一如方才。
蒙面男人站在实验台前,整张脸被呼吸面罩与护目镜遮住,仅露出的眼睛却因兴奋而剧烈颤抖。他的声音低沉而喃喃,语气带着病态的沉醉:
“死老头……你还和我斗,现在还不是被质化了。”
他盯着台面上那具实验体——一具泛着暗红雾气的人形傀儡,其身体仍在轻微抽搐,皮肤下游走着丝丝缕缕的以太线条与空洞提取物残渣交织出的“秽息”。
“不得不说……”他继续呢喃,语调越发癫狂,“这以太与空洞提取物产生的‘秽息’,远比单纯的以太纯质更稳定……也更……美……”
他把脸贴近实验体,眼神灼热如火:“比起那些只知道数据和规则的废物,我才是真正理解‘形质转化’的天才——只要再突破这个试验傀儡的上限……到那时——”
男人伸出指节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向玻璃罩壁,低声道:“那个女人,就能轮到你了。”
他的眼神闪过一种扭曲的欲望和控制狂式的满足感,“她的身体构造太理想了,组织的人不懂……她才是真正的‘母器’模板。”
他缓缓踱步到另一侧,操纵台上,那串“卫非地同步实验”的蓝色条状进度条还停在 33%。男人皱了皱眉,敲了两下接口:“……这帮废物,到底拖什么……我需要那个实验体的样本——”
“咔哒。”
身后实验室厚重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是一种他早已熟悉的声音——
哒、哒、哒。
是高跟鞋在金属地板上由远而近的敲击声,有条不紊,带着某种从容冷淡的律动感。
男人立刻露出极为急切的神色,转过身,连话都没组织好便喊道:“莎拉!你回来了?琶音大断层的资料——你带回来了吗?!”
他语速很快,几近破音,语气中甚至掺着几分控制不住的颤抖。
莎拉停下脚步。红色风衣如血,随着她站定而垂落至小腿,眉宇之间如往常那般淡漠。她看了卡图斯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我觉得你会失望。”她缓声说,像是在陈述天气,“琶音大断层那边……有些古怪。”
“我们进去的人,全没了。”
空气刹那凝固。
卡图斯愣住,像是没能立刻听懂这句话的意义。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声音拔高,“你知道那里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研究所里存的是什么?!”
他眼中血丝暴起,情绪肉眼可见地崩溃起来,“莎拉,你必须带回来资料!那是核心资料!我花了两年才做到这一步!你必须!必须——”
“闭嘴!”莎拉走到实验台边,随手抹去一块飞溅的玻璃碎片,然后斜倚着操作台,静静看着面前这个疯子。
“你现在这副样子,卡图斯。”她声音不高,却如针扎进耳骨,“真不像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满嘴秩序与正义的‘艾利都治安局局长’。”
卡图斯脸上抽搐了一下,像被刀剜了旧伤,喉头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喘息。他张开嘴,像是要辩驳什么,却被莎拉的冷笑堵了回去。
“现在你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清了,只会嚎叫你的‘艺术’。”她语气冷漠,仿佛在陈述事实。
“不不不……不不不,莎拉……”卡图斯摇着头,语调忽高忽低,“你不懂……你懂什么……那不是失败,那是升华!你不懂我的艺术,我的作品,我的……延续……”
莎拉却根本没打算听他继续发疯。
她的眼神慢慢垂下,落在实验台另一端的“人形”上。
那东西早已不能被称作“人”。它四肢扭曲,胸腔半开,以太与秽息交织如蛛网,眼睛早失去聚焦,却依旧滴滴作响地流下液化的忆质残渣,看上去像是一个刚从炼狱里拖出来、还未完全冷却的畸形傀儡。
她看了一秒,便移开目光。因为这让她想起了西摩。
她曾看着这个疯子亲手把西摩撕成两段。
那是在零号空洞事件爆发之初,卡图斯揪出了背叛组织的叛徒,但是没想到那个叛徒会是自己的同学、好友——西摩,在计划彻底失控之际,竟擅自注射了Elixir p04原型液。
莎拉还记得那一幕。
血肉翻卷,骨骼扭曲,他的身体在短短十秒内被放大到四米以上,一只手化作巨大的白色手臂,全身流动着巨量的以太。
他变成了一头野兽——不,一具理智被完全剥夺的屠戮兵器。
为了掩盖她的身份、换取组织的信任,她通过Elixir p04的控制式模块,压制他的自我意识——让他以以骸的身份,掳走了卡洛斯·阿尔娜。
她亲手将阿尔娜交给了称颂会。
那是她人生中最痛恨的决定之一。
她原以为卡图斯再也无法恢复人形,注定沦为组织的试验品。
可没想到——
他居然自行改良了p04。
数日后,当那具以骸被送回基地时,竟逐步褪去畸变,重新形成人形神智。虽然代价是巨大的——记忆断裂、语言错乱、狂躁发作、人格边界模糊。
可组织却如获至宝。
在那场计划之内意料之外的空洞灾祸让他们的研究体系全线崩溃后,能制造Elixir系列的人已寥寥无几。
而卡图斯——是唯一还站着的药剂师。
无论他多疯,多失控,称颂会都只能捏着鼻子容忍他活着,因为他是灾祸之后唯一能复现Elixir配方并批量量产p系列药剂的人。他的疯狂,他的杀人史,他的精神状态,都成了“可容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