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烈的失重感猛地拽了她一下,随即又突兀地消失。狄安娜踉跄一步,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算是站稳了。
她稳了稳呼吸,身后的裂隙还在闪烁,像一张缓缓闭合的嘴。光从缝隙里一寸一寸收缩,伴着低沉的“滋——”声,最后“啪”地一声,彻底合上。
四周顷刻间安静下来,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显得突兀。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呛得她喉咙一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在前方缓缓聚焦。
眼前的景象让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地面一片狼藉,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犁过一遍,裂纹纵横交错,焦黑的钢筋像烧焦的骨头一样从破碎的地层里探出来。
惨白的光线从天上斜斜照下,正好落在那些横七竖八的白色轮廓上——
那是……人形?十几个。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那些人……或者说,那些“女孩们”,都穿着相同的白色制服,制服样式看起来很规整,但已经被血与尘污染得看不出原色,她们的头发全是白的,短短的,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或地面上,看不清表情。
狄安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脚步落在地面结晶层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她的心口跟着那声音一点一点地收紧。
脚下传来持续不断的、低沉的震动。
地面裂缝里,丝丝缕缕的蓝色雾气正不断渗出来,伴随着这震颤,一丛丛新的、带着诡异光泽的以太结晶“啵啵”地冒出来,硬生生从裂缝里“长”出来,活像地表正在强行愈合的伤口,结出一层坚硬的痂。每结出一簇,就有一阵低沉的嗡鸣贴着地面传开。
她慢慢往前挪着步子。
地上的血大多已经凝固成了暗褐色,踩上去有点粘脚,可凑近了,还是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温度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几乎要被忽略的呜咽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狄安娜猛地抬起头,视线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离刚才裂隙最近的那具身体。
她几乎是本能地几步跨了过去。
那女孩大半个身子被一段断裂的金属架死死压住,身上的白制服几乎被血浸透,成了暗红色。胸口那个徽标早就糊了,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被烧焦的字母轮廓。
她的胳膊和腿都以一种正常人绝对摆不出来的角度扭曲着,皮肤撕裂,露出下面血糊糊的组织和惨白的骨头碴子。
右眼还勉强睁着一条缝,左眼的位置却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浓稠的血还在从里面一滴、一滴地往外渗,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嘴角在微微颤动,似乎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还想说点什么。
狄安娜蹲下身去。
烧焦的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让人反胃。她盯着那张几乎被血污覆盖的小脸,看了半晌,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
狄安娜蹲下身,盯着那张满是血污的小脸,半晌没出声。
这一刻,她心里几乎能肯定了——这些人,不,这些存在,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发色……这更像是一批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被制造出来的存在。
和我一样的存在吗?
沉默了几秒,她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犹豫地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女孩胸口那块唯一还算完整的地方。
“喂,”她的声音有点干涩,“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队长……好……疼……大……家” 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但狄安娜还是勉强听清楚了。
“伤成这副样子……居然还醒着……”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叹息,又像是别的什么,“意志力,也真是够强的。”
女孩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挤出一个笑,还是纯粹因为疼痛而痉挛。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细微的、拉风箱般的喘气声,带着血泡破裂的声音。
“别动。”狄安娜压低声音,语气出奇的温柔,“我看看能不能止血。”
她半跪着,从腰后的医疗包里摸出一卷纱布,手指沾满灰尘和血迹,动作却尽量轻。撕开女孩制服胸口那块被血浸透的布料,用指腹探了探她的脉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还能撑一会儿。”她低声嘀咕,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拿纱布按在女孩侧肋裂开的伤口上,血一下子又冒了出来,热的。狄安娜皱着眉,咬了下牙根,干脆加大了手上的压力。
动作间,女孩因为剧痛而发出细弱的抽气,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只完好的右眼始终固执地睁着一条缝,似乎在确认狄安娜的存在。
“忍一忍,很快就好。”
简单包扎完,她又仔细确认了女孩的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没有其他明显的活动性出血。
她再三确认女孩还有呼吸、脉搏依旧——虽然微弱——才轻轻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尽量轻柔地托住女孩的颈部和膝弯,将她从那截断裂的金属架下挪了出来,安置在附近一片相对平整、没有碎砾的空地上。
她又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纱布上没有新鲜血迹蔓延开来,才撑着膝盖站起身。
环顾四周,那些白色的身影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像被狂风摧折的花枝。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等着,”她对女孩低语,声音放得极轻,“我去看看其他人。”
接下来的过程机械而压抑。走向下一具白色的身影,重复着检查、处理、移动的过程。每靠近一个,就弯下身,伸手去探鼻息、摸颈动脉、观察伤势。
这些女孩的状况大同小异,都遭受了致命的重创,生命体征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压低声音,带着一点自嘲和烦躁,“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当好人……”话音刚落,又去摸出新的纱布和绷带,手依旧稳。嘴上埋怨,身体却一点没停。
当做完所有能做的紧急处理,将最后一个女孩安置好时,狄安娜才直起腰,用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背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细汗。
她看着眼前并排躺着的十来个身影——同样的白色短发,同样残破的制服,同样年轻却布满创伤的面容,只是神情各异:有的似乎仍在痛苦中,有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赫利俄斯。”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透着一丝难得的迟疑,“这个情况,我也没经历过啊。”
“赫利俄斯,你说——”她的喉咙动了动,目光仍没离开那些人,“这种情况,是报治安局,还是对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