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寿离了坠星海,并未直奔那些闻名遐迩的大千世界,反是循着冥冥中一丝微弱的星辰感应,朝着洪荒边缘、法则更为松散、灵气相对稀薄的诸多附庸世界行去。
他驾御星遁,收敛光华,气息融入茫茫星海,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过客。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借助七曜星核与摇光符文的玄妙,细细感知着沿途所经世界的“星辰底色”。
大多数世界,星辰之力沉寂,或被本土修行体系排斥、忽视,或仅作为某种象征与点缀,难寻与之深度共鸣的苗子。他也曾悄然降临几个小千世界,化身游方道人,观察当地风土人情与修行苗子,所见者或重灵根,或崇血脉,或拜神魔,对周天星辰,大多懵懂,只知其为夜空亮光,不明其蕴道之机。
如此搜寻,又是数年光阴流逝。
这一日,他途经一处名为“澜陨界”的小千世界。此界不大,天地灵气算不得充沛,修行文明亦不甚发达,最强不过元婴境界。但李长寿在靠近此界时,体内七曜星核却微微一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牵引感。
“哦?”李长寿心生好奇,按下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此界天道屏障,降临在一片凡俗国度与荒莽山脉的交界地带。
他落足于一株千年古松之巅,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覆盖方圆万里。山川地貌、城池村落、生灵气息,尽数映入心间。
很快,他锁定了那牵引之感的源头。
那是一个位于偏僻山坳中的小村落,不过几十户人家,多以狩猎、采集为生。村中大多是毫无灵根的凡人,气血旺盛者也不过是些粗通拳脚的武者。然而,就在这村落边缘,一间简陋的茅屋之内,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对着一块自己打磨的、粗糙的圆石“观星”。
此时正值白昼,并无星辰可见。但那少年却盘膝坐在茅屋门口,双手捧着那块圆石,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感受着什么。他衣衫破旧,面色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蜡黄,但身姿挺拔,眉宇间有一股寻常山野少年罕有的沉静与专注。
李长寿的神识仔细扫过这少年。
灵根?下下之品,几近于无,在此界修仙宗门看来,乃是无可救药的废材。气血?平平无奇,比村中猎户家的孩子尚且不如。
然而,在李长寿的星辰感知中,这少年的神魂深处,却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星辉”在自行闪烁!这点星辉并非他物,正是星辰道体最原始、最本源的雏形!只是蒙尘太厚,且此界星辰之道不显,无人能识,更无人能引其入门。
“竟是先天星辰道体雏形……虽微若萤火,其质却纯。”李长寿心中讶然。这等资质,在星辰之道昌盛的上古,或可称天才苗子,但在此等绝灵星辰不显之地,便如同宝玉沉于淤泥,明珠掩于尘土,若无机缘,终将随凡俗一生,碌碌而终,那点先天星辉亦会随时间彻底湮灭。
这少年,显然凭借那点微乎其微的本源感应,自发地试图接触星辰,只是不得其法,如同盲人摸象,徒劳无功。
李长寿目光落在少年手中那块粗糙圆石上,石质普通,却被他摩挲得颇为光滑,隐约可见少年以石尖刻画的、歪歪扭扭的北斗七星图案。
“心性尚可,有向道之诚。”李长寿微微颔首。资质可贵,心性更重。此子身处凡尘,灵根废劣,却能不怨天尤人,反依循本能探寻星辰,这份执着与宁静,颇为难得。
他并未立刻现身。收徒传道,非同小可,尤其他身负星墟之秘,所传乃星辰正道,更需慎之又慎。需再观其心性,验其根骨,考其毅力。
是夜,月朗星稀。
李长寿于古松之巅,引动一丝微不可查的星辰之力,如同涓涓细流,遥遥投向那山坳村落,重点笼罩那少年所在的茅屋。
茅屋内,那名为石星的少年,正对着巴掌大的窗户,仰望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眼神专注而渴望。他手中依旧握着那块圆石,指尖无意识地在七星图案上摩挲。
忽然,他感觉今晚的星光似乎格外清亮,尤其是那北斗七星,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一股微弱的、清凉的气息,似乎透过窗户,融入他的身体,让他因白日劳作而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那星光依旧。他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努力去“感受”星辰,这一次,却似乎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与空洞,仿佛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细线,试图连接他与天上的星斗。
少年石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与激动,更加专注地沉浸其中。
松巅之上,李长寿微微点头。能感受到他刻意引导的这一丝星力,证明其感应天赋确实存在,并非虚妄。
接下来的数月,李长寿便隐于此地,日间观察石星的言行举止,夜间则引动极其微弱的星辰之力助其感应,并悄然以玉衡星核的调和之力,温养其近乎干涸的经脉与那微弱的道体雏形。
他发现,这石星性子坚韧,沉默寡言,却心思细腻。虽家境贫寒,对家中病弱母亲极为孝顺,每日砍柴、采药,换取微薄银钱与药石,从无怨言。村中孩童嫌他“呆傻”,时常取笑,他亦不恼不怒,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这一夜,李长寿觉得火候已至。
他并未显化仙姿,而是化作一云游至此、面容清癯的青袍道人,手持一杆旧布幡,上书“观星测运”,踏着月色,走进了那偏僻的山村。
村人见有外人至,且是个算命先生,多有好奇围观者。李长寿也不理会,径直走向村尾石星家的那间茅屋。
茅屋柴扉轻掩,内有微弱的灯光与药味传出。
李长寿立于门外,朗声道:“贫道云游至此,见此地星辉隐聚,特来一观。屋内小哥,可愿开门一见?”
屋内沉默片刻,随即,柴扉被轻轻拉开,露出石星那张带着警惕与些许好奇的脸。他看着门外这位气度不凡、却又感觉不到丝毫压迫感的青袍道人,尤其是看到那“观星”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道长……找我?”石星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长寿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石星紧握在手中的那块圆石上:“小哥手中之石,可否借贫道一观?”
石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石头递了过去。
李长寿接过,指尖在其刻画的北斗七星图案上轻轻拂过,一丝精纯温和的星辰道韵悄然渡入石星体内。石星身体猛地一颤,只觉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温暖而浩瀚的力量流遍全身,往日因感应星辰而积累的疲惫与滞涩瞬间消散,神魂清明,那与星辰的微弱联系,骤然清晰了数倍!
他震惊地看向李长寿。
李长寿将石头还给他,意味深长地道:“石中有星,心中有道。璞玉蒙尘,终待拂拭。小哥,你与星辰有缘。”
言罢,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去。
“道长留步!”石星急忙喊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道长教我!教我感应星辰之法!”他虽年幼,却直觉感到,眼前这道人,是他唯一的机缘!
李长寿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话,随风传入石星耳中:
“明夜子时,村后落星崖顶。若心诚,可见真法。”
话音落下,青袍道人的身影已融入夜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石星跪在原地,握着尚有余温的圆石,望着道人消失的方向,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星种已播下,能否发芽生长,且看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