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绥芬河码头,薄雾笼罩着水面。山海号静静地停泊在泊位上,新刷的蓝漆在晨光中泛着微光。郭春海蹲在甲板上,手指轻轻抚过船舷上山海号三个鲜红的大字,指尖传来新漆特有的光滑触感。
当家的,把这个带上。乌娜吉抱着孩子走上跳板,递来一个红布包裹。解开一看,是块用山核桃木雕成的船神像,只有巴掌大,却连胡须都根根分明。
老爷子连夜雕的。乌娜吉把孩子往上托了托,说是用雷击木雕的,辟邪。
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托罗布老爷子穿着全套鄂伦春猎装,手持鹿骨杖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全屯老少。妇女们挎着篮子,里面装着煮鸡蛋、韭菜盒子;孩子们手里攥着野花扎成的花环;连屯里那条老黄狗都跟来了,尾巴摇得像风车。
吉时到!老崔看了看怀表,金牙在晨光中一闪。他今天特意刮了胡子,穿着件崭新的海魂衫。
郭春海接过老爷子递来的酒碗,按照鄂伦春的规矩,先往船头洒了三滴,然后一饮而尽。烈酒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却让浑身都热乎起来。
启航!
柴油机地响起,船身缓缓离开码头。岸上的人群渐渐变小,只有欢呼声还在水面上回荡。孩子突然在乌娜吉怀里挣扎起来,小手使劲往船的方向伸,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船...
这小子,老崔掌着舵哈哈大笑,将来准是个船老大!
进入开阔海域后,郭春海开始检查新装备。那台二手声呐仪是郑教官帮忙调试的,虽然型号老旧,但比全凭经验强多了。他戴上耳机,立刻听到的规律回音。
有鱼群!他指着东南方向,离底两米,密度不小。
老崔调整航向,格帕欠和二愣子已经准备好拖网。新买的尼龙网比原来的重不少,但网眼设计更科学,能逮大鱼漏小鱼。
下网!
网具入水的声格外悦耳。郭春海盯着声呐屏幕,指挥老崔微调航速。约莫二十分钟后,绞盘开始收网。随着网兜渐渐露出水面,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银光闪闪的鱼群在网中翻腾,阳光下一片耀眼!
三刀鱼!老崔激动得差点松开舵轮,这玩意儿比大黄鱼还金贵!
这种鱼背部有三道明显的棱线,肉质细嫩如豆腐。郭春海小心地摘钩,发现最大的足有手臂长,鱼鳃鲜红,显然是刚洄游到这片海域的。
再下一网!他灵机一动,让格帕欠把几条活的三刀鱼系在网口当诱饵。
这招以鱼引鱼效果惊人。第二网下去,声呐屏幕上的光点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起网时,网绳绷得像弓弦,绞盘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
快帮忙!郭春海大喊。众人合力拉网,当渔网完全出水时,甲板上顿时银光四溅——这一网少说上千斤!除了三刀鱼,还有不少黄鱼和带鱼混在其中。
发财了!二愣子捧着条特别肥的三刀鱼直乐,这一条就值五块钱!
正当众人欢天喜地时,远处传来汽笛声。一艘蓝白相间的海监船正向他们驶来,船头站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证件都准备好了吗?郭春海低声问。
老崔拍拍胸前的口袋:齐全着呢!
海监船靠过来,一个年轻执法员跳上山海号。他仔细检查了捕捞证、船舶证,又核对了网具规格,最后连声呐仪都看了。
设备挺专业啊。执法员翻着证件,突然抬头,你们就是放生中华鲟的那伙人?
郭春海点点头。执法员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掏出个小本子记了几句:继续保持,下次遇到珍稀鱼种直接呼叫我,频道16。
送走海监船,众人干劲更足了。到中午时分,冷舱已经装了八成满。乌娜吉用带来的食材做了顿海鲜大餐——清蒸三刀鱼只撒了把野葱,鲜得能让人吞掉舌头。
下午换个地方。郭春海研究着海图,老崔,你知道沉船湾
老崔的金牙闪了闪:那地方邪性,沉过不少船。不过...他压低声音,鱼也多!
沉船湾名副其实。刚靠近就看见海面上漂浮着几块朽木,远处还有半截桅杆露出水面。郭春海让老崔慢速巡航,自己盯着声呐屏幕。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屏幕上,形状不规则,不像是鱼群。
下锚!他决定看个究竟。
格帕欠穿上简易潜水装备下海探查。不到五分钟他就浮上来,手里举着块长满海藻的木板:是沉船!木头还挺结实!
众人合力捞上来几块船板,发现是上好的红松,虽然泡了多年海水,但芯材依然完好。郭春海突然有了主意:带回去,给老爷子做新渔船模型!
返航时,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山海号吃水比来时深了不少,但航行依然平稳。郭春海站在船头,看着远处渐渐显现的陆地轮廓,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码头上,迎接他们的场面比出发时还热闹。听说捕到了稀有的三刀鱼,连县里水产公司的人都来了。过秤、议价、装车...忙活到天黑才消停。
算账!老崔掏出皱巴巴的记账本,三刀鱼二百一十七斤,黄鱼三百八十斤,带鱼......最后的总数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千六百四十三块七毛!
山海号首航大吉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周边渔村。夜深人静时,郭春海和乌娜吉坐在院子里数钱。孩子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攥着块鱼形木雕。
留出五百还贷款,郭春海拨弄着算盘,剩下的买新网具,再给老崔配副好点的老花镜。
乌娜吉突然按住他的手:给孩子存一百吧,将来读书用。
月光下,新刷的山海号静静停泊在河面上,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衬得夜格外宁静。郭春海摸出那块雷击木雕的船神像,轻轻放在窗台上。木雕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真的在保佑他们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