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霞那场闹剧过去没几天,流言蜚语果然像长了脚一样,在镇上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我吴香香手段厉害,勾着林家独子;有说林霞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有脸说别人;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揣测我跟林昊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是不是早就住一块了。
对这些闲话,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放屁!老娘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们说?有那闲工夫听墙角,不如多卖两件衣服!店里生意照做,钱照赚,日子照过!林昊还是天天来,该帮忙帮忙,该处对象处对象,一点没受影响。他爹娘那边,听说林霞来闹的事,把林霞叫回去狠狠训了一顿,让她少管闲事。林霞消停了不少,至少没再敢来我店里撒野。
日子好像又慢慢回到了正轨。春风一吹,天暖和了,街上柳树发了嫩芽,我的春装生意也像这天气一样,越来越旺。独家款式的连衣裙、薄衫子卖得特别好,好多老主顾带着新客来,店里整天人来人往,算盘珠子响个不停。
我心里那点因为林霞闹事带来的膈应,渐渐被这红火的生意冲淡了。离法院公告送达期满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心里也隐隐有些期盼。等离了婚,就跟林昊把事办了,堂堂正正做林家的媳妇,看谁还敢说闲话!
这天下午,天气挺好,太阳暖洋洋的。我让小红看店,自己想去隔壁街的银行存点货款。最近生意好,现金多,放店里不安全。我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锁好店门,往银行走。
街上人来人往,挺热闹。我边走边盘算着,等下存了钱,再去菜市场买点好菜,晚上林昊来吃饭,给他炖个排骨。
正走着,迎面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影,低着头,缩着脖子,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旧衣服,头发又长又乱,像个流浪汉。我也没在意,往旁边让了让,想从他身边走过去。
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我浑身的血“唰”地一下凉透了!像数九寒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板!
那张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瘦得脱了形,但那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死都认得!是张左明!这个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跑外地去了吗?!
张左明显然也认出了我。他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有惊讶,有怨恨,有疯狂,还有一丝……穷途末路的狠厉!
“吴……香……香!”他像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像破锣一样难听。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咚咚”狂跳,像要跳出嗓子眼!下意识地,我紧紧捂住了揣在怀里的钱包!那里面,是店里好几天的流水!厚厚一沓钱!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离这个瘟神远点。
张左明没回答,他那双饿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我捂在胸口的手,或者说,是盯住了我怀里那鼓囊囊的形状!他眼里那点复杂的光瞬间消失了,只剩下贪婪和疯狂!
“钱……你有钱!”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濒死的野兽,猛地朝我扑过来!“把钱给我!臭婊子!老子的钱!”
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张左明像条疯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另一只手就朝我怀里掏来!
“滚开!你放开我!抢劫啊!救命啊!”我拼命挣扎,尖叫着,用指甲去抓他的手!周围的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纷纷停下脚步,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臭娘们!敢抓我!”张左明吃痛,更加疯狂,扬起脏兮兮的巴掌就朝我脸上扇来!
我吓得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却听到一声闷响和一声痛呼!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林昊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一拳砸在张左明脸上!把他打得踉跄着倒退好几步,鼻血瞬间流了出来!
“张左明!我操你妈!你敢动她!”林昊眼睛赤红,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指着张左明破口大骂!
原来,林昊正好来店里找我,远远看见这边围了一圈人,觉得不对劲,跑过来一看,正好看见张左明要打我!他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
张左明抹了把鼻血,看着突然出现的林昊,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癫狂地笑起来,笑容扭曲而狰狞:“林昊?哈哈哈!好!好得很!奸夫淫妇凑一块了!来得正好!老子今天就跟你们算总账!”
他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从后腰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啪”一声弹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啊——刀!他有刀!”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片惊呼,吓得纷纷后退,让出一大片空地!
“把老子的钱交出来!不然老子今天捅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张左明挥舞着匕首,一步步逼过来,眼神疯狂,完全是个亡命徒!
我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林昊背后的衣服。林昊把我死死护在身后,眼神死死盯着张左明手里的刀,额头上青筋暴起,压低声音对我说:“香香,别怕!往后退!找机会跑!去报警!”
“跑?今天谁也别想跑!”张左明狞笑着,举刀就朝林昊刺来!
“小心!”我尖叫!
林昊侧身躲过,一把抓住张左明持刀的手腕,两人扭打在一起!拳脚相加,骂声不断!张左明像条疯狗,完全不要命地乱捅乱划!林昊虽然力气大,但顾忌他手里的刀,一时竟落了下风,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袖子!
“林昊!”我看得心胆俱裂!眼看张左明又一刀朝着林昊胸口捅去,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崩”地一声断了!恐惧、愤怒、还有对张左明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恨意,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我尖叫一声,像头发疯的母兽,想也没想,抓起旁边一个水果摊上的秤砣(那摊主早吓跑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张左明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
世界,瞬间安静了。
张左明举着刀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像截木桩一样,“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手里的弹簧刀“当啷”掉在地上。鲜血,从他后脑勺汩汩地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地面。
林昊喘着粗气,愣在原地,胳膊上的血滴滴答答。我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沾血的秤砣,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看着地上不动弹的张左明,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杀人了?我把张左明……打死了?
周围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我们,看着地上那一滩刺眼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我脑中的空白和周围的死寂。
“杀……杀人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人群“嗡”地一下炸开了锅!惊叫声、哭喊声、脚步声乱成一团!有人往外跑,有人往里挤,想看得更清楚。
我手里的秤砣“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小片灰尘。我看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张左明,看着他后脑勺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那红色刺得我眼睛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我杀人了?我真的……把张左明打死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全身的血液!我腿一软,要不是林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我肯定瘫倒在地上了。
“香香!香香你怎么样?”林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掩饰不住的惊慌,但他搂着我的手臂,却异常有力。
我抬头看他,他脸上有擦伤,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但眼神里除了后怕,还有一种决绝的保护欲。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别怕!香香!是他先拿刀要杀我们!你是自卫!正当防卫!警察来了就这么说!听见没有?一切有我!”
正当防卫?自卫?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浆糊。我看着地上那个曾经是我丈夫、给过我无数痛苦和折磨、现在像死狗一样躺着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恨吗?恨之入骨!怕吗?怕得要死!但除了恨和怕,还有一丝……解脱?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警车刺耳的刹车声在人群外响起,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分开人群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都让开!警察!”
“谁报的警?伤者怎么样?”
为首的警察一看地上的血和张左明,脸色立刻严峻起来,迅速蹲下探了探张左明的鼻息和颈动脉。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警察的动作。
“还有气!快!叫救护车!”那警察朝身后喊了一声,又立刻看向我们,目光锐利,“谁动的手?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群七嘴八舌地指着我:
“是她!那个女人拿秤砣砸的!”
“对!就是她!一秤砣砸脑袋上了!”
“这男的可能活不成了……”
林昊立刻上前一步,把我挡在身后,尽管他自己也受了伤,但腰杆挺得笔直,声音虽然还有些喘,却异常清晰坚定:“警察同志!是我动的手!不关她的事!是地上这个人,他持刀抢劫,还要杀我们!我们是自卫!”
我猛地抬头看向林昊,他想把事揽到自己身上?!
“不!警察同志!是我砸的!人是我打的!”我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挣脱林昊的手,冲到警察面前,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混着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他……他是我法律上的丈夫张左明!他跑了很久,今天突然出现,要抢我的钱,还拿刀要杀林昊!我……我是为了救林昊才……才砸他的!我是自卫!他要杀我们啊!”
我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但关键信息却表达得很清楚。周围有胆大的围观者也帮着作证:
“警察同志,是真的!是这男的先拿刀捅人!”
“那女的是为了救她对象才动手的!”
“这男的是个混混,以前就不是好东西!”
警察眉头紧锁,看看我,又看看受伤的林昊,再看看地上昏迷不醒、凶器还在一旁的张左明,情况似乎很明了。他对手下吩咐道:“控制现场!疏散群众!伤者先送医院!把这两个……当事人,都带回所里问话!通知技术科过来!”
救护车“呜哇呜哇”地来了,医护人员迅速把张左明抬上担架拉走了。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像块丑陋的伤疤,烙在街面上,也烙在我心里。
我和林昊被分别带上了一辆警车。在上车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店铺方向,小刘和几个店员扒在门口,吓得脸都白了。力力和小花……他们放学快回来了,要是听说……我不敢想。
警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一名面无表情的警察。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熟悉的街道。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商店、行人、阳光……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几分钟前,我还是一个春风得意的老板娘,想着晚上炖排骨;几分钟后,我却成了杀人(可能)的嫌疑犯,坐在警车里,前途未卜。
巨大的反差让我一阵眩晕。恐惧、后悔、茫然……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张左明是死是活?如果他死了,我会坐牢吗?力力小花怎么办?我的店怎么办?我和林昊……还有未来吗?
我吴香香,好不容易在石头缝里挣扎着见到点阳光,以为要开花了,却突然迎来了这场致命的狂风暴雨。这一关,我还能闯过去吗?
警车拐过街角,派出所的蓝白色牌子映入眼帘。
我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