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陈阳刚走出党校大门,正准备掏出手机预约网约车,一辆黑色奔驰S600已经停在了校门口。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曌旭那张精致却冷淡的脸。
她身着剪裁利落的藏蓝色女士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耳垂上点缀着两颗小巧却光芒璀璨的钻石耳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上车。”她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意味。
陈阳略微一怔,没想到她会过来。
他没有多问,依言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车内弥漫着清冷的皮革香气和她身上那款名为“雪松之境”的定制香水的后调,凛冽而疏离。
“你怎么来了?”陈阳侧头问道。
李曌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腿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手指快速滑动,审阅着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和财报数据,头也不抬地回答:“外公明天百岁寿辰,你得陪我去一趟金陵。专机已经在机场待命,我们直接过去。”
陈阳立刻想起不久前,她为了帮自己压制妻血咒,不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激与歉疚,便点头道:“好,我陪你去。不过我得先回学校安排一下,顺便跟党校请个假。”
“不用了。”李曌旭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假,我已经让助理以‘家庭紧急事务’为由,向党校办公室请好了。至于学校那边,课程调整的邮件也发到了历史系。”
陈阳哑然,对于她这种高效到几乎霸道的行为方式,只得应道:“哦,行。”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陈阳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名为“合租一家人,缺一不可”的微信群,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出去:「临时有事,需离京前往金陵两日。」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起来。
宋思槿几乎是秒回:「哦?这么突然?是陪那位李大小姐出差公干?」
徐书雁的回复则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路上注意安全,金陵近日多雨,记得带伞添衣。」
紧接着,周知言简意赅:「巧合。我亦受家父所托,前往金陵出席林老爷子寿宴,代表周家致贺。」
陈阳看着屏幕上接连弹出的消息,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李曌旭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怎么?你的‘后宫团’开始查岗了?”
“不是查岗。”陈阳收起手机,坦然道,“只是告知行程。而且周知说,她正好也要去金陵,代表她父亲给林老爷子贺寿。”
李曌旭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并未继续追问,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她的平板上。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车子并未驶向民用航站楼,而是通过特殊通道,直接开到了戒备森严的专用停机坪。
一架银灰色的湾流G650公务机静静地停泊在暮色中,舷梯已然放下。
李曌旭的助理,一位穿着干练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早已等候在舷梯旁,见到他们下车,立刻快步迎上前,微微躬身:“李总,陈先生,一切已准备就绪,机组人员待命,随时可以起飞。”
登机后,陈阳坐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透过椭圆形的舷窗望着外面机场璀璨的灯火和深邃的夜空。
机舱内饰极尽奢华,却透着一种冰冷的科技感。
李曌旭则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打开阅读灯,继续处理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
整个航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只有翻动纸页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金陵禄口国际机场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华立财团驻金陵分公司的专车早已等候在此,直接将他们送到了位于钟山风景区内的紫金山庄。
这是一处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的中式园林别墅。
下车后,呼吸着江南夜风中湿润的空气,李曌旭终于暂时放下了她的平板电脑。
她站在古朴的院门前,对陈阳说道:“明天上午,先去一趟拍卖行,为外公挑选一件贺礼。”
“拍卖行?”陈阳有些意外,“寿礼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的吗?”
“普通的寿礼自然早已备好。”李曌旭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自家外公挑剔品味的了然,“但外公一生戎马,晚年唯独痴迷于古董收藏,尤其是历代名家字画,眼界极高。寻常物件,难入他眼。临时觅一件能让他眼前一亮的珍品,更能显心意。”
陈阳了然地点点头,深知这些世家大族在人情往来上的讲究:“行,我帮你参谋。”
……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
位于秦淮河畔、拥有超过百年历史的“金陵古董拍卖行”门前,已是车水马龙。
今天这里将举办一场高规格的私人拍卖会,拍品皆是经过严格筛选且难得一见的珍品,吸引了来自天南地北的藏家、富豪,甚至还有一些气息内敛的玄门中人。
拍卖厅内,布置得古色古香,气氛庄重而典雅。
来自各地的宾客济济一堂,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隐秘的财富与权力交织的气息。
陈阳和李曌旭被工作人员引至二楼的VIp包厢。
包厢私密性极佳,柔软的欧式沙发,红木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时令水果,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拍卖大厅。
李曌旭今天换上了一身月白色暗纹提花旗袍,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低髻,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气质高贵清冷,与这古典环境相得益彰。
陈阳则是一套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银白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更添几分儒雅沉稳的学者气质。
很快,一位精神矍铄的老拍卖师走上台,清了清嗓子,用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各位尊贵的来宾,欢迎大家莅临本次金陵拍卖行的‘金秋珍品’专场。现在,我们请出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明代吴门画派领袖,沈周先生的《溪山清远图》立轴。”
两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幅水墨山水画卷展开。
但见画面上笔法苍劲老辣,墨色浓淡相宜,远山如黛,近水潺潺,营造出一种超然物外、清远幽深的意境。
李曌旭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询问道:“陈阳,你看这件怎么样?”
陈阳凝神观察了片刻,目光扫过画面的每一个细节,才轻声道:“沈周是‘明四家’之首,吴门画派的宗师,其画风承继宋元,开启明清,这幅《溪山清远图》用笔浑厚苍润,气韵生动,从笔墨、纸张、印鉴来看,确是真迹无疑。”
他话锋一转,“不过,林老爷子是行伍出身,性格刚毅豪迈,一生波澜壮阔。沈周此画,意境虽高,但主题偏向文人隐逸,寄情山水,恐怕……未必最合老爷子的脾性。”
李曌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
第二件拍品是一尊青铜爵,拍卖师介绍为西周中期礼器。
器身布满了斑驳的绿锈,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精美的饕餮纹和云雷纹,造型古朴厚重。
“这件青铜爵呢?”李曌旭再次征询他的意见,“象征权力与地位,似乎符合外公的身份。”
陈阳眯起眼睛,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青铜爵确是古代祭祀宴飨的重要礼器,其形制、纹饰都蕴含着深厚的礼乐文化与等级观念。不过……这尊爵的锈色,看似自然,实则过于均匀呆板,缺乏真锈那种层次分明、深入肌理的感觉,应该是用特殊手法后做的假锈。而且,你看它底部的那段铭文,笔划略显生硬滞涩,转折处不够圆融流畅,显然是近代高手仿刻的。综合来看,年份大概率不会超过民国。”
李曌旭微微挑眉,侧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赞许:“你对青铜器的鉴定也如此精通?连锈色和铭文的细微差别都能看出来?”
陈阳谦逊地笑了笑:“家学渊源,加上自己开了间小古玩店,耳濡目染,算是略懂皮毛。真伪之辨,往往就在这些细节之间。”
第三件拍品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琢的“马上封侯”把件,玉质细腻油润,洁白无瑕,雕工精湛,一匹骏马矫健昂扬,一只灵猴伏于马背,寓意吉祥。
“这块玉倒是不错,玉质极佳。”李曌旭似乎对这件拍品产生了一些兴趣。
陈阳轻轻摇头:“玉确实是上好的和田籽料,雕工也属上乘。但这‘马上封侯’的题材,盛行于明清,多是商人或渴望升迁的官员所喜,寓意虽好,却难免带些功利色彩。老爷子是开国元勋,功勋卓着,早已封侯拜将,晚年更追求精神层面的滋养。送这个,反而可能显得……有些俗套,不够雅致,难以凸显您作为外孙女独到的孝心与品味。”
李曌旭轻轻“啧”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抱怨的娇嗔:“要求真高。”
陈阳不由失笑:“不是要求高,送礼重在‘投其所好’,尤其是对林老这样见多识广的长辈,心意与新意,远比价值更重要。”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无论是釉色莹润的明清官窑瓷器,还是笔精墨妙的宋元书画,李曌旭都会低声询问陈阳的意见。
陈阳也总能从瓷器的胎釉、发色、款识,到书画的笔法、构图、传承递藏,乃至玉器的玉质、沁色、工艺时代特征,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见解独到,娓娓道来。
李曌旭听得颇为专注,偶尔还会追问一些细节,比如某个画派的风格演变,或是某种工艺的特殊之处。
两人之间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氛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融,变得融洽而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探讨学问的默契。
“下一件拍品,清代乾隆时期,景德镇御窑厂烧制的‘青花缠枝莲纹赏瓶’一件!”
拍卖师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件器形硕大、端庄秀美的青花瓷瓶被郑重捧出。
瓶身通体绘满繁复而精致的缠枝莲纹,枝叶缠绕,莲花绽放,布局严谨,层次分明。青花发色浓艳青翠,釉面莹润如玉,底部清晰地落有“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青花篆书款,显得富丽堂皇,皇家气派十足。
李曌旭的目光落在瓶身上,微微颔首:“这件器形大气,纹饰华美,倒是颇具气势。”
陈阳仔细观察片刻,低声道:“没错,这是典型的乾隆官窑青花精品。缠枝莲纹是传统吉祥图案,寓意‘生生不息’、‘清廉高洁’。其画工精细,釉水肥腴,青花发色沉稳,应是景德镇御窑厂鼎盛时期的产物,存世量不多,收藏价值很高。”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看向李曌旭,“不过,这种赏瓶多用于宫廷陈设或皇帝赏赐有功大臣,虽然珍贵,但形制和题材相对程式化。老爷子虽然肯定会喜欢,但恐怕……难以带来‘眼前一亮’的惊喜效果,作为您精心准备的寿礼,冲击力稍显不足。”
李曌旭侧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陈阳脸上:“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贺礼,才能让外公真正眼前一亮,印象深刻?”
陈阳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手边制作精美的拍卖图录,最终停留在了最后一件,被标注为“压轴”的拍品介绍上,那是一件「北宋 汝窑天青釉三足笔洗」。
“如果是这件,或许可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图录的那一页,声音沉稳而肯定。
“汝窑天青釉三足洗?”李曌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图录上的图片呈现出一种雨过天青般的淡雅色泽,温润内敛。
“正是。”陈阳解释道,语气中带着对绝世珍品的敬意,“汝窑,宋代五大名窑之首,有‘汝窑为魁’之说。其烧造时间极短,不过二十余年,传世品极其稀少,据考证,全世界博物馆及私人收藏的汝窑瓷器,公认的真品不足百件,每一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是无数藏家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其釉色,是天青为主,这种颜色是宋徽宗赵佶钦定的御用釉色,追求的是‘雨过天青云破处’那般自然天成的美学境界,素雅高贵,含蓄深沉,代表了宋代文人审美的最高峰。”
他看向李曌旭,“林老爷子戎马一生,历经风云,晚年心境愈发沉淀,钟爱的是这种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内蕴乾坤的美。这件汝窑洗,无论是稀缺性、艺术价值,还是其蕴含的文人风骨与哲学意境,都应是能直击他内心的不二之选。”
李曌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仅是对汝窑价值的认知,更是对陈阳这番精准的心理剖析:“你……对外公的审美和心境,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彻?”
陈阳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出回忆之色:“早年曾随家父数次拜访林老。我留意到他的书房里,陈设的多是造型简练、釉色温润的宋瓷,以及数张古琴,墙上挂的也是宋代山水画。茶余饭后,他谈论最多的也是宋史的兴衰与文人风骨。想来,老爷子内心真正向往的,是那种沉静、内省、富有精神力量的时代气质。”
李曌旭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双总是平静的美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她最终没有再多言,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拍卖台。
很快,拍卖会进行到了最令人期待的压轴环节。
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和热烈。
“各位来宾,接下来是我们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也是最为珍贵的拍品……北宋,汝窑天青釉三足笔洗!”
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
当那只直径约十公分,造型简约优雅,通体施天青釉,釉面温润如玉,开有细密蝉翼纹片的三足洗被放置在铺着天鹅绒的展示台上时,整个拍卖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那抹淡雅如雨后天空的颜色,仿佛具有魔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起拍价,800万元人民币!每次加价幅度不得少于50万元!”
拍卖师高声宣布。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此起彼伏,如同骤雨敲打荷叶。
“850万!”
“900万!”
“1000万!”
“1200万!”
价格迅速飙升,很快就突破了1500万大关。
参与竞价的,既有实力雄厚的老牌藏家,也有志在必得的商界新贵。
李曌旭一直神色淡然,安静地观察着场内的竞价态势,直到价格在1600万的位置上短暂胶着时,她才不疾不徐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号牌,清冷的声音透过包厢的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全场:
“2000万。”
全场瞬间一静。
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楼的VIp包厢,带着惊讶、探究与权衡。
拍卖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声道:“2000万!这位女士出价2000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短暂的沉默后,坐在前排角落的一位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者,沉吟片刻,再次举牌:“2100万。”
李曌旭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再次干脆利落地举牌:“2500万。”
这个价格,显然已经超出了那位老者的心理预期,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最终选择了放弃。
“2500万一次!2500万两次!2500万三次……成交!”
拍卖师重重落槌,声音激昂。
“恭喜二楼VIp包厢的这位女士,成功竞得这件国之瑰宝,北宋汝窑天青釉三足洗!”
一锤定音,这件稀世珍品归李曌旭所有。
办理完相关手续后,两人在拍卖行工作人员无比恭敬的目光中,离开了拍卖行。
一位经理亲自将一个用紫檀木盒精心包装、系着金色丝带的锦盒,双手奉到李曌旭面前。
李曌旭接过,看也没看,随手就递给了身旁的陈阳:“你拿着。”
陈阳一怔,下意识地接过这价值两千五百万的珍宝,有些不解:“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自己保管?”
李曌旭步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语气淡然:“既然是你力主拍下的,自然由你负责。”
陈阳闻言,不由失笑,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跟在她身侧。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停车场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幽静小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道旁梧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也将两道修长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李曌旭忽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你刚才在拍卖会上,对各种古玩的讲解,很专业,也很细致。”
陈阳侧目看她:“难得听到李小姐夸人。”
李曌旭轻哼一声,下巴微抬,维持着她一贯的清冷姿态:“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顿了顿,脚步稍缓,声音低了几分,补充道,“不得不承认,你对古董的鉴赏力和知识储备,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陈阳笑了笑,语气轻松:“毕竟在燕大历史系混饭吃,又在琉璃厂开了家半死不活的‘藏真斋’,总得有点真才实学,不然怎么糊口?”
李曌旭没再说话,但唇角微微上扬。
这一刻,阳光温煦,微风拂面,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湿润气息。
两人之间的氛围,难得地和谐起来。
司机早已站在车旁,恭敬地拉开车门。
就在陈阳准备将锦盒放入车内,李曌旭也即将俯身进入车厢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且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男声:
“曌旭?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陈阳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深灰色意式定制西装、身形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正步履从容地朝他们走来。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嘴角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显良好的教养与精英气质。
李曌旭闻声,动作顿住,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显然不太想与来人打交道,不过出于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她还是转过身,冷淡地点了点头,回应道:“孙慕白。”
孙慕白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快速扫过陈阳,尤其是在他手中那个显眼的拍卖行锦盒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李曌旭身上,语气热络:“听说林老爷子明天举办百岁寿宴,我正打算代表家父前去拜访祝贺,没想到竟在这儿先遇见你了,真是缘分。”
李曌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态度疏离得显而易见。
孙慕白似乎对她的冷淡早已习惯,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笑着攀谈:“你这次回金陵,打算待多久?我们之前谈的那个氢能源合作项目,几个主要投资方负责人这周正好也在金陵,一直想约你当面聊聊细节,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正好可以……”
“没空。”李曌旭不等他说完,便直接打断,声音冷硬,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孙慕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化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苦涩:“曌旭,我们好歹也是斯坦福的校友,相识多年,不用每次都这么……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李曌旭根本没有接他这话茬的意思,只是侧过身,对站在车旁的陈阳简洁地说道:“上车。”
陈阳看了看笑容有些勉强的孙慕白,又看了看面若冰霜的李曌旭,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场。他无意卷入这种复杂的社交局面,便微微点头,准备绕到车子的另一侧上车。
孙慕白这时才仿佛真正注意到陈阳的存在,见他与李曌旭同行,手中捧着显然是刚拍得的贵重物品,两人之间的姿态虽不亲密,却有一种难言的熟稔与默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与审视,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问道:“曌旭,这位先生是……?不介绍一下吗?”
李曌旭眸光骤然转冷,红唇微启,正要开口。陈阳却抢先一步,语气平和地解释道:“朋友,陪她来挑贺礼的。”
他不想让李曌旭因自己而难做,毕竟孙慕白看起来像是她的狂热追求者或是重要的商业伙伴,自己这个“挂名丈夫”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下还是低调处理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然而,出乎陈阳意料的是,李曌旭突然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语气平静却清晰地宣示道:“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先生,陈阳。我们上周刚登记结婚。”
孙慕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脸色变幻不定。
陈阳也愣住了,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李曌旭话语中的决绝,都让他感到意外。他没想到李曌旭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场合,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将他们的关系挑明。
孙慕白勉强扯动嘴角,试图恢复那风度翩翩的笑容,却显得异常僵硬:“曌……曌旭,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是玩笑。”李曌旭的语气依旧平淡,“上周。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
孙慕白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世家子弟的风度,向陈阳伸出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原来如此……失敬,失敬。陈先生,我是孙慕白,曌旭的大学校友,目前主要负责家族企业的一些投资业务。”
陈阳与他伸手相握,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在接触的瞬间,指关节不易察觉地微微用力,带着一种隐晦的较劲意味。
“陈阳。”陈阳报上名字,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回应着,目光平静地与孙慕白对视。
孙慕白的手一触即分,目光在陈阳身上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不知陈先生如今在哪里高就?是在华立协助曌旭吗?”
“我在燕京大学历史系任教。”陈阳坦然回答。
“历史系?”孙慕白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属于商业精英对“冷门”学科的轻慢与优越感,“哦……研究历史的。这倒是个……挺清贵,也挺适合曌旭喜好的领域。”他话中有话,暗示陈阳不过是投李曌旭所好。
李曌旭闻言,当即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毫不留情面:“我的喜好,不劳孙少费心揣度。”
说完,她不再给孙慕白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挽着陈阳的手臂,转身坐进了车内,对司机道:“开车。”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陈阳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还能看到孙慕白依旧站在原地,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难测的表情,目光紧紧地锁定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车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陈阳看着身旁神色恢复冷淡的李曌旭,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没必要这样的。他明显对你很有意思,或许你们之间还有重要的商业合作,因为我而把关系弄僵,可能会影响你的事情。”
“所以呢?”李曌旭侧目看他,“你觉得我应该给他希望?或者,接受他的所谓‘好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阳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刻意去树敌,或者耽误你自己的正事。尤其是在金陵,孙家看起来势力不小。”
李曌旭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也不知是针对孙慕白,还是针对陈阳这番话:“陈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李曌旭身边,缺了像孙慕白这样的男人?或者说,缺了男人就不行?”
陈阳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李曌旭冷冷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洞悉世情的冷漠:“孙慕白,金陵孙家的嫡长孙,表面上看风度翩翩,是留学归来的青年才俊。但背地里,为了利益,手段可以狠辣到令人发指。他追求我,看中的无非是我李曌旭这个人,以及我背后华立财团和李家的资源与人脉。他想借力让孙家更上一层楼,甚至野心勃勃地想整合江南的资本势力。所谓的校友情谊、欣赏爱慕,不过是包裹着利益算计的糖衣炮弹。”
陈阳若有所思:“所以,你刚才是在利用我,当你的‘挡箭牌’,让他知难而退?”
李曌旭侧过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复杂情绪:“……也不全是。”
陈阳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李曌旭迅速收回视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化和冷淡,“总之,你记住,在法律意义上,你是我李曌旭的丈夫。至少在公开场合,在一些必要的时刻,你需要履行作为丈夫的职责,配合我,维持我们关系的体面。我不希望因为你的‘谦让’或‘低调’,让我,或者让我们这段关系,陷入不必要的麻烦或难堪的境地。”
陈阳闻言,不由失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你难堪过?”
李曌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她的东西。
她对着前座的司机吩咐道:“直接回紫金山庄。”
车子平稳地加速,驶离了秦淮河畔这片繁华之地。
后视镜里,孙慕白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