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当着金翁休的面,白朴远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时间过去一息,他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金翁休,叹息般摇了摇头:翁休今生……怕是再难寸进……
“这夺取天道碎片的大功,怕是只能是老夫独享了。”
脑海轻轻掠过这个念头,白朴远转过头,指尖再次凝聚威力巨大的银白色法诀,看向刚刚跳去右侧的狱卒苏念温。
“咦?”
白朴远轻咦一声,山洞只有面色发紫,嘴唇流血的枭半城,但苏念温不见了。
神识一扫。
白朴远眉头皱起。
没有。
他心中一沉,同之前对方突然出现一样,对方此刻又突然消失了。
难道同那把剑一样,这也是天道碎片的能力吗?
又一息时间过去,白朴远脸上的皱纹愈深。
但他心中不着急,既然枭半城还在,对方当不会置枭半城于不顾。
鹿台的那块天道碎片,只有古之德被陛下赋予了催动能力,一旦催动,万千阵法降临,即便是十个元婴在内,都无法逃脱。
白朴远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念头……如果自己能催动那块天道碎片,对方是不是就逃无可逃了?
白朴远将指尖的银白色法诀对准枭半城,面色平静。
此法诀一打出,他不信对方不出现。
一旦对方出现,元婴与练气之间的巨大鸿沟,不是靠着天道碎片的力量便可以跨越的。
恰如刚刚对方的那把金剑。
那一剑确实凌厉,但只要避过那一剑,对方……便也无力挥出第二剑了。
自金老从星门飞出,时间一共过去五息,第三息的时间,他击碎了对方的星门,防止对方突然冒出一个元婴来。
第四息的时间,金翁休降落到他身边,开始调息,压制体内伤势。
现在是第五息。
他手指轻颤,正欲将手中法诀打向枭半城。
咚!
恰在这时,他和金翁休前方,突然出现一声轻响,一个阴影出现在了他的肉眼之中。
“还是来了……”这样有些轻佻、有些释然,还有几分得意的念头在脑海中刚刚泛起,白朴远的眼瞳就骤然一缩。
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只直勾勾对着他的手掌。
手掌掌心,一道红色符箓骤现,符箓起笔处,亮起一抹红光,时间不超过一瞬,红光游走,整道红色符箓骤然亮起猩红血光!
“元婴天宪!”
白朴远眼瞳一瞪!单手前出,拎起金老的肩膀。
此刻,金翁休亦是汗毛倒竖,死亡的气息在身后凝聚,他的眼瞳缩到极致。
好在白朴远的手已经搭在了肩膀,元婴气息已经传递到了他的体内,帮他压制伤势,金翁休稍稍放下心。
有白朴远在,带他逃离不难。
“好不得了的天宪!”
白朴远脚步轻移,心中有些赞叹。
他没想到,对方阵营中竟然有一位修为不下于他……甚至还有可能隐隐在他之上的元婴巅峰。
就是有些可惜。
他亦是元婴巅峰,这道天宪的气息自然无法锁定他,这道天宪……注定要落空了。
“吾——抱离真人敕令!”
冷冽庄严的声音响起。
白朴远眼角一抽,对方正式启动天宪了。
他手掌用力,正打算提着金翁休避开这一击时,一个莫名其妙、极其突兀的变化却在这个瞬间发生。
对方掌心散发的天宪威压很大,但对他来说,却还是如同身处一条小溪之中,虽行动受阻,但阻力不大,只要自己愿意,一拔腿,便可轻轻巧巧上岸。
但就在对方刚刚说出‘敕令’的这一瞬,这条小溪却在陡然间变成了一条通天大河!
大河奔涌!
浩浩荡荡!
他身处其中,眨眼间便被大河裹挟,呼吸急促,心脏骤停!
“不是元婴天宪?!!!”
“化神!”
“……是他娘的真君天宪!”
荒谬的想法在白朴远的脑海中炸响。
刻录元婴天宪需要消耗寿命,甚至有可能影响道基……
白朴远的嘴唇渐渐张大,眼眶用力。
不可能……什么样的真君会愿意为他人刻录天宪?
金老眼瞳横移,瞳孔里散发着止不住的震惊之色,同样的窒息感流淌到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但更令他震惊乃至绝望的是……
对面的白朴远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正源源不断地将灵气和神识灌输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但金翁休明白,对方这么做……在这一刻已经不是什么好意了。
体内伤及道基的伤势本就压制不住,被对方的灵气一冲,五脏六腑已经全无知觉……自己浑身上下,此刻唯一有用的,就是这副元婴之躯了。
金翁休张着嘴,眼瞳瞪大,死死地看着白朴远,白朴远面无表情,金翁休想说点什么……
但不等他说出口,冷冽的、庄严的、无情的声音,便已在身后响起。
“吾抱离,修道六百哉!”
“食朝露,餐晚霞,修真炁,养丹田。”
“问道于天,于天边垂坐,甲子来,观云海浮沉,有鲸于海生,见万物于此落,修得道基——窥鲸落!”
“福生——”
“抱离——”
昏昏然间,赵凌福至心灵,嘴唇轻启,将原本敕令中的‘真人’修改为了……
“真君!”
……
“吾抱离真君敕令——”
“一元化真炁!”
“无物不可破!”
……
轰!——
距离最近的金翁休瞬间泯灭。
白朴远半边身子被轰飞,整个人被巨大的轰击力卷起,冲破山洞的洞壁。
枭家堡地底大震!
地面上的天渊阁倒塌。
天渊阁往南,一整条景武大道先是隆起,转瞬间,南山青石铺就的道路顷刻间被炸开。
轰击的力量一直延续至南城门,破甲卫和铁鸮营的阵型被来自地底的蛮横气息轰开,将士们、星海寇、九幽狱逃犯……这一堆堆拥挤在南城门的人群被炸飞,鲜血、残肢、泥土、砖石混在一起……死伤无数。
南城门倒塌。
城外的战事停了下来,武道四境的江雪落眼瞳瞪大,三个星舟之主,嘴里咯着血,齐齐死死盯着南城门。
城内的战事也停了下来,顾寒江手中的大剑在颤抖,对面皇甫冉的单臂,正死死握着拳,空中的众元婴停下刀兵,俱把目光投到了南城门。
大黑山地龙翻身,群鸟惊飞,野兽震惶。
所有人的耳中在这个瞬间都失去了声音。
天地间万籁俱寂。
明明看到世界在无穷变化,但众人的耳中却仿若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在南城门的城垛落地四散的那个瞬间,也好像是在西南角行商星舟掉头的那个刹那,还有些人觉得,应该是飞得最高的制式铁刀落地时,发出的那声‘叮当’脆响后……
天地间的声音,才又重新鲜活起来。
“啊啊——啊啊啊——”
惊诧声、怒骂声、哭嚎声、在地上攀爬的声音,有人往城内两侧爬,也有人往城外爬……
房屋倒塌的余声,大黑山野兽的嘶吼声,“砰砰砰”的奔跑逃窜声……
营长、伍长们重新组织阵型的呐喊声,刀拍在胸甲上,“嘭嘭嘭”的响声……
期间还夹杂着“草”“他娘的”“快跑”、“真君”、“必是真君之威”,“站起来,给老子站起来”之类的喊叫声……
西南角沙场上,刚刚落地的古之德,眼瞳震惊,面色煞白,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识扭头看向天渊阁所在处……天渊阁十三层已倒塌,但第十四层,依旧稳稳悬在云端。
……
……
在赵凌说出“敕令”的同一时刻。
无穷远处。
……
阏逢星域,星海辽阔。
龙鲸三大栖息地之一的休利尔星云海,蓝紫色的云海悬浮在无尽星域中。
星云海海边,正悬停着数艘星舟,星舟上的人站在甲板上,争相趴在船边,围观着星云海中的一场大战。
身高足有三十丈的巨人抡着巨斧,正朝着星云海里矗立的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砍去。
少年一跃,跃至巨人头顶,从容不迫,脸上带着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般的微微笑意。
就在这个时刻。
巨人吐出口气,彷如巨大黑曜石的瞳孔微微收缩,雷鸣般的声音在星云海中炸响:“草!茅戏山,你踏马怎么突然成化神了?!”
少年茅戏山站在巨人头顶,跺了跺巨人的脑袋,双手一摊道:“老道我也很无奈啊……斯坦迪,怎么办?要不然……老道我拔根寒毛跟你打?拔根短的怎么样……”少年声音老成,笑意吟吟,表情如顽猫戏幼鼠,气势如大圣见小妖,眉毛一挑间,茅戏山畅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