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山林还浸在墨色里，窝棚外的篝火早已成了暗红的炭烬，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油布上，发出“哗啦”的声响。陈老二抱着猎枪靠在窝棚门口值班，眼皮正打架，突然瞥见东南方的天空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在漆黑的天幕上炸开一团橘色的光晕——是信号弹！
“不好！是求救信号！”陈老二的困意瞬间消散，猛地踹了踹窝棚的支架，扯着嗓子大喊，“林队长！虎子！快起来！宝清农场那边发求救信号了！”
窝棚里的人被惊醒，林逍一骨碌爬起来，抓起放在身边的56半步枪就往外冲，虎子和五个民兵也紧随其后。雪地里的红光还未完全褪去，林逍抬头望了一眼，脸色凝重：“这个点发信号弹，绝对是遇上大麻烦了！要么是大狼群，要么是大爪子（老虎）袭击！”
“咱们离宝清农场的搜捕区域远着呢，看信号弹近，走起来山路得绕十几里！”虎子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迅速给三八大盖装上弹匣，“猎狗们都醒了，随时能走！”
林逍看了眼手表，指针刚过四点十分：“都快点！拿好装备，干粮揣兜里路上吃，信号弹是紧急求救，晚了人可能就没了！”他话音刚落，黑子已经带着其他猎狗凑到跟前，尾巴紧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戒备声。
九个人十二只猎狗借着微弱的星光往东南方急赶。山路崎岖难行，积雪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要陷进雪地里再拔出来。众人穿的都是皮子缝制的厚鞋，小腿上还打了紧实的绑腿，雪水根本渗不进去。林勇举着防风打火机照明，火苗在寒风中摇曳，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林队长，宝清农场负责的是东山水库那边，听说那地方离山林腹地近，平时就少有人去！”林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们怎么敢往那么深的地方闯？”
林逍没回头，脚步不停：“别说话，节省体力！能让他们发求救信号，肯定是超出预料的危险，咱们得快点！”他心里清楚，这个季节的狼群本就饥饿，若是遇上带崽的母狼，攻击性会成倍增加，更别说大狼群了。
猎狗们在前面探路，鼻子贴着雪面，时不时对着前方低吼。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砰砰”的枪声，断断续续，带着慌乱。“快到了！”林逍加快脚步，“都把枪上膛，注意警戒！”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东山水库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水库边的空地上，几十只狼正围着几棵大树疯狂撕咬，地上铺着厚厚的积雪，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数不清的狼尸倒在雪地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我的娘啊，这么多狼！”林正武忍不住惊呼，举枪的手都有些发抖。林逍粗略数了数，活着的狼还有二十多只，加上地上的尸体，足足有五十多头，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狼群，而是好几群狼聚集在了一起！
不远处还有一伙人在抵抗，是清河农场的队伍，他们的猎狗大多倒在地上，有的还在抽搐，活着的也浑身是伤，只能靠在人身边勉强低吼。“清河农场的人比咱们先到！”虎子喊道，“林逍哥，咱们上不上？”
“废话！当然上！”林逍低吼一声，“虎子，你带陈家兄弟和林勇、林富守左翼；林正武、林军、林正学跟我守右翼；猎狗散开，先冲散狼群阵型！”他举起56半，瞄准一只正往树上扑的狼，“砰”的一声枪响，那只狼应声倒地。
突如其来的枪声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几只狼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林逍他们冲来。“放狗！”虎子吹了声口哨，十二只猎狗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去，和狼群撕咬在一起。黑子一口咬住一只狼的脖子，狠狠甩头，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很快就没了气息。
“瞄准领头的！打最壮的那只！”林逍一边开枪一边喊。他发现狼群里有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黑狼，正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每次它嚎叫一声，狼群的攻击就会更猛烈。“虎子！打那只黑狼！”
虎子立刻瞄准黑狼，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擦过黑狼的耳朵，打在旁边的雪地上。黑狼受惊，转头对着虎子狂嚎一声，带着几只狼就冲了过来。“来得好！”虎子不退反进，又开了一枪，这次精准地击中了黑狼的前腿。
黑狼倒地的瞬间，狼群的攻势明显乱了。林逍抓住机会，大喊：“集中火力！别给它们喘息的机会！”九个人的枪声此起彼伏，加上猎狗的牵制，剩下的狼很快就溃不成军。有几只狼想逃跑，被猎狗死死咬住后腿，最终倒在了枪口下。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只狼倒在雪地里。众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的棉大衣沾满了血和雪，冻得硬邦邦的。猎狗们也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嘴里还叼着狼的尸体，黑子的一条腿被狼咬伤，鲜血染红了雪地。
“快！看看树上的人！”林逍率先站起来，朝着大树走去。树上的人看到狼群被消灭，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个顺着树干滑下来，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左臂还在流血，正是宝清农场的老把头周图海。
“周把头！你们怎么样？”林逍扶着他坐下，从急救包里拿出纱布和药水。周图海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多谢你们……要是再晚来一步，我们这群人就全交代在这了！”他指了指旁边两具盖着大衣的尸体，“死了两个兄弟，还有三个重伤。”
清河农场的队长也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疲惫：“林队长，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到的时候狼群正疯狂攻击，猎狗死伤大半，根本挡不住。这狼群太邪门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聚在一起？”
林逍也觉得奇怪，东山水库明明是山林外围，按说不会有这么多狼聚集：“周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会引来这么大一群狼？”
周图海叹了口气，老泪纵横，指着旁边一具年轻的尸体，那尸体被咬得面目全非，只能从衣服辨认出身份：“都怪我孙子……是他闯的祸啊！”
“周把头，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虎子递过去一壶水，周图海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昨天上午，我们队在东山水库附近搜捕，突然发现了一个狼窝，里面只有三头母狼看着五只狼崽子。我孙子年轻气盛，二话不说就放猎狗冲上去，把狼崽子全咬死了，还开枪打死了那三头母狼。”
“什么？”林正武惊呼，“您怎么不拦着他？打带崽的母狼，狼群会拼命的！”
“我拦了！可我哪拦得住啊！”周图海捶着胸口，悔恨不已，“我孙子说狼崽子肉嫩，想烤着吃，我骂了他一顿，让他赶紧走，别等狼群回来。可谁知走了没多远，他又发现了梅花鹿的踪迹，非要追上去打，说梅花鹿的鹿茸值钱，能卖大价钱。”
陈老大皱着眉头：“梅花鹿的鹿茸金贵得很，可公社动员大会上不是说了，围猎只许清剿野猪野狼，不准碰其他野物吗？你们怎么还敢追？”
“我也劝了！”周图海抹了把眼泪，“可他说逍哥你们上次出手就得了不少收获，他也想立点功，还说梅花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就没机会了。我们跟着追了半天，梅花鹿没找到，反倒又遇到一个狼窝，里面有三只小狼崽，他又让猎狗把狼崽弄死了！”
林逍倒吸一口凉气，连续端了两个狼窝，杀了这么多狼崽和母狼，难怪狼群会疯狂报复。“您当时就没意识到危险？”
“怎么没意识到！”周图海苦笑，“我当时就知道要出事，赶紧带着队伍往回撤，特意绕了十几里山路，从大桥村南山往这边走，想避开可能回来的狼群。走到半路，又遇到一群狼在赶狍子，我孙子又开枪打死了三只狼，抢了狍子，说晚上加餐。”
“这简直是作死啊！”虎子忍不住骂道，“连续三次招惹狼群，这是把狼给逼急了！”
周图海点点头，声音哽咽：“是啊……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催着大家赶紧扎营，想趁着天黑前做好防备。结果半夜三点多，狼群就来了，一开始是十几只，我们还能抵抗，可没过多久，又来两群狼，加起来四十多头，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们的猎狗虽然少，但也反应过来了，冲上去跟狼撕咬，可根本不是对手，没一会儿就全被咬死了。”宝清农场的一个年轻民兵补充道，脸色依旧苍白，“等我们值班的醒过来，外面全是狼的绿眼睛，密密麻麻的，吓死人了！周把头喊我们赶紧爬树，有两个兄弟跑得慢，被狼咬住了腿，我们想去救，可狼太多了，刚靠近就被赶了回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狼围住……”
“我孙子也没跑掉……”周图海看着那具年轻的尸体，老泪纵横，“他为了掩护我们爬树，被狼扑倒了，我亲眼看着他被狼围住，喊都喊不出来……”
林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把头，事已至此，别太自责了。先处理伤员，把尸体抬到安全的地方，这里血腥味太重，容易引来其他野兽。”他转头对林勇说，“你去看看清河农场的伤员，把咱们的急救包分点给他们。”
众人分工合作，有的给伤员包扎伤口，有的把狼尸和尸体抬到水库边的空地上。林逍和清河农场的队长一起检查现场，地上的狼尸足足有五十四具，加上他们打死的，这群狼几乎被全歼了。
“林队长，这次多亏了你啊！”清河农场的队长感慨道，“要是你们没来，我们和宝清农场的人都得交代在这。不过这狼群也太奇怪了，怎么会因为几头母狼和狼崽聚集这么多？”
“冬天食物少，狼群本来就容易聚集，加上他们连续端了两个狼窝，杀了这么多狼崽，狼是记仇的动物，肯定会召集同伴报复。”林逍解释道，“而且东山水库这边有水源，还有不少狍子、野兔，狼群本来就容易在这里活动，遇到这种事，自然会疯狂反扑。”
周图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猎刀，正是他孙子的：“林队长，这次的事是我们宝清农场不对，违反了围猎纪律，还连累了你们和清河农场的人。回去之后，我会向公社坦白一切，接受处分。”
“处分是后话，先把人安全带回去再说。”林逍说道，“现在天已经亮了，咱们把尸体和伤员安顿好，派两个人先回公社报信，让他们派马车来接伤员。剩下的人在这里守着，防止还有狼回来。”
虎子走到林逍身边，小声说：“逍哥，咱们这次狼是够数了，可野猪才打了三头。公社给的十五头是最低标准，得多打几头才安心！咱们还是回红旗农场负责的黑松林那边继续围猎吧，那边地形熟，猎物也多。”
林逍点点头：“说得对，不能掉以轻心。虽然狼的任务超额了，但野猪还差得远，最低标准哪够？得多打些才踏实。而且这里刚经历血战，血腥味重，容易引来其他野兽。咱们帮着安顿好伤员，就回咱们红旗农场的黑松林，那边地形熟，继续搜捕野猪！”
陈家老二也走过来说：“林队长说得对，刚才我去检查狼尸，发现有几只是从山林腹地过来的，身上还带着山里的青苔。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众人简单吃了点干粮，清河农场派了两个人回公社报信，剩下的人则在水库边搭起了临时窝棚，照顾伤员。林逍给黑子包扎伤口，黑子乖巧地趴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头蹭蹭他的手。
“逍哥，你看这狼的牙好尖啊！”林富拿着一根狼的獠牙，好奇地说道。林逍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这是成年公狼的獠牙，能咬穿厚厚的棉衣。以后遇到狼群，千万别近身，一定要保持距离，用枪解决。”
周图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包烟，递给林逍一支：“林队长，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这么凶的狼群。这次的教训太惨痛了，回去之后我就辞了老把头的职位，再也不带队打猎了。”
林逍接过烟，点燃后抽了一口：“周把头，您也别太灰心。这次的事主要是年轻人不懂事，您也尽力了。回去之后好好安抚伤员家属，公社那边应该会酌情处理。”
中午时分，公社派的马车到了，拉着伤员和尸体往回赶。周图海临走前，又给林逍鞠了一躬：“林队长，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周图海！”林逍连忙扶起他：“都是为了公社，应该的。路上小心点，照顾好伤员。”
马车走后，林逍召集众人开会：“现在情况特殊，咱们调整计划。宝清农场这边的事了结了，咱们回红旗农场负责的黑松林继续围猎！接下来重点抓野猪，狼的任务虽然够了，但多打无害；野猪还差十二头，必须抓紧。陈家兄弟和林勇、林富一组，负责黑松林东坡；我和虎子、林正武、林军、林正学一组，负责西坡；每天中午在老地方汇合，晚上一起扎营，不准单独行动！”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林正学问道：“林队长，那些狼尸怎么办？就扔在这里吗？”林逍摇摇头：“咱们挑几头完整的拖回去，剩下的就地埋了，血腥味太浓，容易引来其他野兽。”
众人动手，挑了十头体型完整的狼尸，又把剩下的狼尸和猎狗的尸体一起埋在雪地里。林逍看着远处的山林，心里有些沉重，这次的救援虽然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宝清农场死了两个人，清河农场的猎狗几乎全灭，他们的黑子也受了伤。
“林逍哥，别想太多了，要不是咱们来得及时，死的人更多。”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赶紧去搜捕野猪，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沈歌姐和晓梅还等着呢。”
林逍点点头，转身对众人说：“出发！回黑松林！注意安全！”九个人带着剩下的十一只猎狗，收拾好装备往红旗农场的黑松林赶。雪地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提醒着他们刚才的血战有多惨烈。林逍心里暗下决心，这次围猎结束后，一定要跟公社建议，加强对猎手的纪律教育，不能再因为贪念酿成这样的悲剧。
回到黑松林西坡，熟悉的地形让众人安心不少。雪地上有不少新鲜的野猪足迹，陈家兄弟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了踪迹。“逍哥，发现目标！是个小群，大概三头野猪！”陈老大发来信号，林逍立刻带着队伍赶过去。只见三头野猪正围在一棵松树下，用獠牙拱着树根找松籽，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
“瞄准脑袋！分头行动！”林逍低声部署。虎子和林正武瞄准最壮的那头公猪，林逍和林军瞄准旁边的母猪。“砰！砰！砰！”几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三头野猪应声倒地。“搞定！”虎子兴奋地喊道，“这就第七头了！再找八头就够最低标准了，多打几头咱们也能多分点肉！”
林逍看着倒地的野猪，蹲下身摸了摸雪地上的足迹，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别大意，这附近肯定还有猪群。这几头是出来觅食的，顺着足迹找，说不定能找到大群。多打几头，既能完成任务，回去也能让大伙都吃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