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品启运后的第三日,晨雾未散,青溪村的福兴里作坊外却已是一片寂静。
林春织将密信藏入袖中时,面上不动声色,可心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贡品辣酱遭人调包……有人在其中发现不明粉末……已呈报御膳房彻查。”
短短几行字,字字如针,扎进她心头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
福兴里自成立以来,从无半点差错,每一坛辣酱都经过她亲手试味、封坛、登记,怎么可能出事?
唯一的解释——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缓缓将信纸取出,指尖轻颤,在灶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霍砚站在她身旁,目光沉静,声音低而稳:“是谁干的?”
春织望着远处山道,眉头紧锁:“不是贼,是人命。”她顿了顿,眼中寒意乍现,“他们没打算让我们活。”
霍砚没有再问,只轻轻点头,他知道春织的意思——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陷害,而是要将整个福兴里连根拔起。
一炷香后,福兴里辣酱作坊内灯火通明。
春织召集了“辣酱女工队”的核心成员——王大娘、翠枝、阿巧和老孙头的妻子刘氏。
这些人都是她在福兴里最信任的手下,负责原料验收、配方调配与封坛入库。
“这些日子,有没有陌生人进出作坊?”她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众人面面相觑,王大娘率先开口:“没人进来过,咱们这规矩严得很,外人不得擅入库房。”
“前日倒是来了个自称州府新派来的监工,说是要查验原料是否符合贡品标准。”阿巧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补充。
春织眼神一凝:“你们让他看了什么?”
“他只是翻了翻台账,还问了几句关于配料比例的事,就走了。”阿巧有些不安,“我没觉得有问题……他说有州府文书,我也没敢拦。”
“文书呢?”春织追问。
“走的时候他带走了。”阿巧声音更小了些。
空气骤然凝固。
春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怒意与警觉。
那根本不是什么州府监工,而是个幌子。
对方已经摸进了她的地盘,还在她眼皮底下动了手脚!
“这件事谁都不能提。”她环视众人,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接下来我会亲自查账,所有人各司其职,照常开工,不要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女工们纷纷应声离去,屋内只剩下春织一人。
她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账本,脑海中飞速分析:原料来源可靠、配方由她亲定、封坛流程严密,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贡品装箱之前的一刻。
那名“监工”来得蹊跷,走得仓促,目的只有一个:换货。
但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霍砚推门而入,神色冷峻。
“我已经查过了。”他低声道,“那人并没有回州府。”
“去了哪儿?”
“邻县废弃盐场。”霍砚顿了顿,“我带人追了一路,他在半道换了马,直奔北去。我留了眼线监视,等你的命令。”
春织点头,心中已有决断。
“别打草惊蛇。”她站起身,眼神坚定,“先查清他的身份,还有,背后是不是另有主谋。”
霍砚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
“霍砚。”她声音忽然柔和了些,“谢谢你。”
他回头望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救过我一次,我也该还你一生。”
他转身离去,步伐坚定,像极了当初那个背着她穿越风雨的少年。
夜更深,福兴里作坊外虫鸣四起,唯有屋内灯光未熄。
林春织坐于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张文远”、“陈家坊”、“周德昌”。
这三个名字,一个是州府管事,一个是城中富商,另一个则是族中叔伯的亲信。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次日清晨,阳光初升。
林春织站在库房门口,看着一排排整齐码放的新一批辣酱坛子,心中有了主意。
她唤来王叔,沉声道:“我要亲自选十坛最好的辣酱,送往京城。”
王叔一愣:“不是已经发了一批了吗?”
“那是第一批。”她目光冷冽,“这一批,是我重新准备的‘证据’。”
她不打算被动等待御膳房的调查结果,既然有人想毁她,那她就要亲手把真相送上门去。
她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知道——
福兴里的春织,不是任人拿捏的孤女。
她是撑起一个家的女人,更是能搅动风云的“厨娘”。
清晨的福兴里弥漫着新坛封泥的气息,阳光穿过木窗洒在春织的侧脸,映出她眉宇间沉稳却藏着锐利的光。
“王叔,这十坛是我亲自选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朱砂笔在每坛封口处写下编号,随后取出一枚特制铜印,轻轻按在火漆之上。
王叔看着那批色泽红亮、香气浓郁的辣酱,忍不住道:“这确实是咱们最好的一批料。可贡品不是已经发了?”
“那一批是他们的靶子。”春织语调平静,却字字如铁,“这一批才是真正的贡品。”
她将一封亲笔信交给王叔,语气不容置疑:“你亲自押送,务必交到御膳房主事手中,并要求当众开坛比对。若有人拦你,就说这是福兴里的最后交代。”
王叔心头一震,望着眼前这个平日温和、此刻却凌厉如刃的女子,终于点了点头。
等王叔带着人马出发后,春织转身进了厨房,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陶罐。
罐内是一坛特殊配方的辣酱——加入了微量檀香与陈皮粉,气味独特,在任何火光或水洗之下都不会被掩盖。
她将这坛悄悄混入第二批即将外运的酱货之中。
这是她的伏笔,也是她的诱饵。
三日后,福兴里张灯结彩,设宴款待八方来客。
春织一身素雅青衫,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前迎宾。
州府管事张文远、邻县商贾周德昌、还有村中几位头面人物都被请来赴宴。
“多谢诸位赏光。”春织举杯致意,“福兴里能有今日,全赖乡邻扶持,州府照拂。此番贡品首单圆满交付,我林家感念万分。”
席上众人纷纷恭维,气氛看似热络。
然而春织心中明白,这些人眼中的热切并非为她庆贺,而是盯着她背后的福兴里——更准确地说,是那批即将扩大生产的贡品辣酱。
果然,酒过三巡,她故意提起一句:“下一批贡品辣酱产量翻倍,有意合作者可先交定金,优先供货。”
此言一出,座中几人眼神陡变,有人低头耳语,有人匆匆离席。
夜色渐深,宾客散去,福兴里重归寂静。
霍砚缓步走来,压低声音:“他们可能会动手抢货。”
春织望着远处灯火微弱的仓库区,
她轻轻点头,语气淡然,却透着笃定:
“那就让他们知道,福兴里的货,不是那么好拿的。”
窗外风声渐起,树影婆娑,仿佛有某种风暴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