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晨雾,林家西厢房已经亮起了灯。
苏晚早早来到作坊,将三台缝纫机擦拭得锃亮,在工作台上铺开准备好的布料。今天是小作坊正式开工的日子,也是迎接第一个大订单挑战的开始。
六点五十分,赵婶子第一个到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包:“晚晚,我带了点玉米饼子,中午咱们热热就能吃,省得回家耽误工夫。”
苏晚心里一暖:“谢谢婶子,想得真周到。”
紧接着,秀云、桂花嫂和小娟也陆续到了。大家看着整洁明亮的工作间,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期待。
“好了,咱们开始吧。”苏晚拍拍手,将大家召集到工作台前,“军工厂的订单要得急,五百双劳保鞋,月底前必须交货。这意味着咱们每天至少要做出二十五双。”
女人们倒吸一口凉气:“一天二十五双?能行吗?”
“只要分工合作,没问题。”苏晚早已规划好了流程,“我负责裁剪鞋面,秀云手最稳,负责用新缝纫机缝制鞋面。桂花嫂力气大,纳鞋底。小娟年轻眼尖,绱鞋。赵婶子经验丰富,最后检验和整理。”
她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最重要的是质量。军工厂的活计,针脚要密实均匀,尺寸一分不能差。每一双鞋都要对得起咱们的手艺和良心。”
女人们郑重地点头。
开工伊始,工作间里充满了干劲。剪刀裁剪布料的“咔嚓”声,缝纫机“哒哒”的运转声,纳鞋底时针线穿过布层的“嗤嗤”声,交织成一曲劳动的交响乐。
苏晚手起刀落,利落地按照纸样裁剪出一双双鞋面,动作又快又准。秀云坐在新缝纫机前,小心翼翼地缝制,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晚晚,你看这样行吗?”秀云拿着刚缝好的一个鞋面,有些不确定地问。
苏晚接过来仔细查看,眉头微微蹙起:“这里针脚有点歪了,拆了重缝吧。军工厂的验收很严格,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秀云脸一红,连忙点头:“我这就改。”
另一边,桂花嫂虽然纳鞋底速度快,但针脚疏密不均,有的地方太松,有的地方又太紧。
“桂花嫂,这样不行。”苏晚拿起一只她纳好的鞋底,“这里太松,穿不了多久就会开线。这里又太紧,底子会发硬,磨脚。都得返工。”
桂花嫂顿时有些不乐意:“晚晚,这也太较真了吧?劳保鞋嘛,能穿就行呗!”
苏晚正色道:“嫂子,咱们接的不是私活,是军工厂的订单。军人穿着咱们做的鞋训练作战,质量不好可能会出大事的。再说,要是这次交货不合格,以后就再没有订单了。”
桂花嫂张了张嘴,没再反驳,但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午休时,苏晚注意到产量远远落后于计划。一上午只完成了八双鞋,照这个速度,根本不可能按时交货。
她匆匆吃了两口玉米饼,就把大家又叫到一起:“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得调整一下。”
她思考片刻,做出决定:“秀云,你别用新机器了,换给我的旧机器。新机器让我来用,我缝制速度快些。秀云改做绱鞋,小娟去帮桂花嫂整理线团,节省时间。”
这个调整立刻引起了桂花嫂的不满:“凭什么她说换就换?新机器本来就是大家轮着用的!”
苏晚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桂花嫂,这不是争抢机器的时候。订单要紧,我要对所有人负责。谁能做什么做得最好,就做什么工。若是觉得不公平,完不成订单,大家都没钱拿。”
一番话说得桂花嫂哑口无言,只能闷头继续干活。
调整分工后,效率果然提高了。苏晚操作新缝纫机得心应手,速度比秀云快了一倍不止,针脚还更加均匀整齐。秀云细心,绱鞋工作做得一丝不苟。小娟帮忙整理线团和辅料,让桂花嫂能专心纳鞋底。
到了下午收工时,清点下来,整整完成了二十双鞋,虽然离目标还差五双,但已是很大的进步。
女人们陆续离开后,苏晚独自留在工作间,将当天生产的鞋一双双检查、整理。肩膀因长时间操作缝纫机而酸疼不已,但她仍坚持着。
夜幕降临,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长河扛着几根粗壮的竹子回来了——他果然记得要做物料架的承诺。
走进工作间,他看到苏晚正揉着肩膀,清点地上的成品鞋,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多少?”他放下竹子,走过来问。
“二十双。”苏晚叹了口气,“还是不够快。”
“第一天,不错了。”林长河罕见地给出了肯定。他目光落在她不停揉捏的肩膀上,“累了吧?”
苏晚苦笑:“有点酸,不碍事。”
林长河沉默片刻,忽然道:“转过去。”
“嗯?”苏晚一愣。
“给你按按。”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晚脸颊微热,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下一刻,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肩膀。
他的手法出人意料地专业,力道适中,准确地找到她酸痛的肌肉结节,一点点揉开。苏晚起初有些僵硬,渐渐地在那恰到好处的按压下放松下来,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你怎么会这个?”她好奇地问。
“在部队里,经常拉练,互相按。”他简短地回答,手上的动作不停。
工作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蟋蟀的鸣叫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苏晚闭着眼,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热和力度,一天的疲惫似乎都随着那双手的按压而消散。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重生以来,她一直绷紧神经,独自谋划,生怕行差踏错。而此刻,在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边,她第一次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今天桂花嫂有些不高兴。”她轻声说,不知为何就想跟他分享工作中的烦恼,“我让她返工,又调整了分工。”
“该立规矩就要立。”林长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平稳,“你是当家的,得有威信。”
苏晚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原以为他会劝她以和为贵。
“你觉得我做得对?”她忍不住追问。
“嗯。”他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稍稍加重,“质量不好,毁的是所有人的生计。”
这句话说到了苏晚心坎上。她忽然意识到,林长河虽然话不多,但看事情很透彻,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
“明天我早点来,先把料裁好。”苏晚计划着,“这样大家一上工就能直接做活,能省不少时间。”
“嗯。”林长河应着,手指轻轻按过她颈后的穴位,让她舒服得几乎哼出声来。
按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动作:“好了。”
苏晚转过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果然轻松多了:“谢谢长河哥,你真厉害。”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林长河的耳根似乎有些发红。他移开视线,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竹子:“明天就把架子做起来。”
苏晚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总是用行动而不是言语来表达关心和支持。
“我帮你吧。”她走上前,扶住一根竹子。
林长河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淡淡的笑意:“好。”
两人一起将竹子搬到墙角放好,默契得仿佛已经共事多年。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收拾完毕,林长河吹熄了煤油灯。工作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走吧,明天还要早起。”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柔和。
苏晚跟在他身后走出工作间,看着月光下他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这一世的道路,不会像她想象中那么艰难。
因为有人与她同行,在她疲惫时给予支持,在她迷茫时给予肯定。
这一夜,苏晚睡得格外香甜。梦中不再有前世的阴影,只有缝纫机哒哒的声响,和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