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妡从未敢小瞧高皇后。
在郑贵妃二十多年的盛宠中,高皇后始终稳坐中宫。
从无头疼脑热,也从未有一胎不保。
平平安安养大两位公主,甚至崇安公主一应待遇比照亲王。
要知道,大弘朝所谓食邑都是虚的。
皇帝赐予她乡君食邑千户,实封才不过五十户,是最低那档。
而普通公主所谓的食邑五千户,大约实封也就三百户。
亲王则是实封一千户,永业田万亩。
崇安公主的位同亲王,就代表她已经拿到了千户实封和万亩田地。
而皇帝二次封赏五千户,折合下来又多三百户,已超过了宋王。
公主有此尊荣的背后,离不开高皇后的手段。
只是郭妡没想到,高皇后动起手来,如此雷厉风行。
她根本不来虚的,直接用人命去击打皇帝的心,挑起民间和朝野的舆论,让整个内宫局势直接翻转。
高皇后不是不会斗,只是陪着皇帝维系所谓平衡,自己韬光养晦罢了。
可最近,赵王太蹦跶了。
皇帝也终于有不想再平衡下去的想法。
高皇后的机会可不就遍地都是么。
明天是九月最后一天,驸马宇文承则已到了万年县,应当可以如期抵达长安。
崇安公主不高兴,直接进宫,快天黑才出宫。
走时拉着郭妡去公主府,一整晚陪她打叶子牌。
顺带叫上那位恋爱脑晚期的平阳公主,以及简王家一位嫁回京城的县主。
所以,今晚的胡宫令一对一辅导班,郭妡没上成。
郭妡还是很爱好学习的,胡宫令教她也未藏私。
从宫中各路娘娘出身来历,到前朝所有官吏和家眷,再到内廷宦官、女官的背景。
事无巨细。
当真做好了将昭阳宫托付给她的准备。
实际上,这些人员关系,并不需要胡宫令亲自去记。
皇后身边有尚仪局司赞司的女官,专职引导内外命妇谒见皇后。
可身为皇后身边第一心腹,胡宫令对自己的要求极高。
恰好,这些都是郭妡很想知道的。
如果派任长风去打听,三年五年都不一定弄得清深层的门道。
依托高家,通过胡宫令,只需花一两个月死记硬背就行。
正因为郭妡虚心好学,学的又快,很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所以胡宫令越教越喜欢,真当亲传弟子般看待。
郭妡瞅了瞅外头,今晚无星无月,天上漆黑一片。
挺遗憾,影响到她的学习进度了。
但并不影响崇安公主发泄旺盛的精力。
才打完牌,平阳公主和永安县主都困得直淌泪。
崇安公主又叫了几十名乐伎,一道去石舫里敲敲打打。
乐伎男女皆有,其中有好几个乐师都生得眉清目秀。
崇安公主倒是大方,准备匀郭妡一个,叫郭妡带回厢房侍寝。
郭妡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嘴角,直接婉拒了。
前世,世人都宣传古人封建保守,事实证明,古人可一点都不保守。
特别是金字塔尖尖的特权阶级。
没来公主府之前,郭妡还当崇安公主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毕竟她天天做出一副和驸马感情破裂,提起驸马就食不下咽的模样。
来了一看。
好家伙,夜夜笙歌!
也就是自己傻,担心她抑郁,白操了许多心。
见她不要,崇安公主还劝呢。
“你身边如今只那一个丑东西,我瞧着也不落忍。我那不争气的兄弟和表弟倒有几分姿色,可一个你不喜欢,一个相隔千里,都没意思。咱们做女人的,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
这琴师名唤郢秋,最是温柔解语,本宫割爱送你了。你带回去偷偷养在自家宅子里,偶尔出宫乐一乐,省得在宫里养得像胡宫令般,一板一眼端是没趣。”
一席话,直听得何滢目瞪口呆。
就连平阳公主都不困了,皱着娇俏的鼻头,满脸不赞同,但到底没敢驳她长姐。
郭妡直接起身,冷声道:“殿下知道的,我心里只有裴郎,旁人都不过是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越喊,越像空洞的口号。
郭妡也懒得管,反正世上永远是较真的人少。
只要口号喊得勤,声音喊得大,信的人就不会少。
不然三人成虎这话从哪里来?
崇安公主“诶”一声,还想拿她那套理论洗郭妡的脑。
却听郭妡抢先道:“况且,若我收下殿下赠的面首,那我与赵王有何区别?”
都是将人不当人,都是横刀夺爱,这不是明晃晃的才发达就忘本吗?
换句不能在这个时代说的话来总结,就是“屠龙者终成恶龙”。
崇安公主被她说得愣住,实际大部分是被她的神色唬的。
只得佯装生气道:“呸,就你清高!”
郭妡扬眉收下夸赞,转身就走,“妾身告辞!”
郭妡一走,平阳公主也跟着出来,一把揪住郭妡的袖子。
她半仰着脸,眼里全是期待。
“我听说了,郭司籍是天底下最痴情的女子,不为富贵权势所动,为爱舍生忘死!裴家表兄也为了郭司籍,将后院姬妾全送走了。司籍姐姐教教我吧,怎么才能让男人对我死心塌地!”
“……”
得,马上就抓到个尽信的。
郭妡回首,睇着平阳公主,藏着一抹一言难尽。
次日清晨,接连不断的晨钟唤醒长安城。
宇文承则在城门外等着,赶在城门开启的时第一时间进城。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宫向皇帝复命。
与郭妡猜的一模一样,果然带着郊州境内几名奄奄一息的粮商。
这些人,本就被关在郊州饿了半年,如今还要做替死鬼。
可现今他们该签押的都签押了。
这身体状态,也已经没力气再反口。
加上他们仅存的几个妻儿老小,还在这些当官的手里。
除了背着一身骂名,以死平案外,再无别的出路。
朝堂上,皇帝对这结果还算满意。
无论民间议论出多少个版本,皇帝想要的只有尽快结案。
否则这多事之秋就真的难渡了。
巡察使将证人证物带回来,结案之事,则需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办理。
流程没那么快走完。
期间驸马自然先在家歇息,有事再应召。
与此同时,民间开始普及各地稻种的优劣。
并在四境之内流转着可供比对的稻子,和剥壳的粮。
而郭妡,收到内侍省内给事之一,向巍亲自送来的房契和地契。
向巍四十来岁,面白无须,曾是郑贵妃身边的近侍。
也是赵王在内宫的眼线之一。
他绽着笑脸,“郭乡君只管放心收下,大王已交代过,此事暂不必告知贵妃娘娘,同时,乡君在宫中不便出去时,若有话要带给大王,只需找小人就是。”
郭妡不走心地笑了下,“知道了。”
向巍却没走,依旧笑着,恭敬问:“听说乡君昨日曾出宫,不知户籍有没有办妥?”
郭妡蹙眉,声线瞬间阴沉,“赵王叫你来催的?”
活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向巍被凶得一愣,偷眼打量,正巧撞上她含着不深不浅怒意的目光。
他忙挪开视线。
心里直呼,贵妃娘娘都没这么火爆的脾气呢!
一时完全想不明白,这郭乡君到底仗着什么啊……
大王又在执着些什么啊……
究竟是李侧妃不娇俏动人,还是傅侧妃不温婉柔顺?
再不济,府里还有那么多夫人娘子。
都不喜欢,找陛下赐新的呀!
大王是脑子抽了?怎会想吃这等苦?
就问一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