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计六百多人的队伍,进了积善县东边的山林,也被人盯上了。
但好在是白天,那伙山匪没有直接动手。
上回吴校尉押运粮草时,没防着其他山匪也会作乱,紧着粮草慢慢行军,才着了道。
有过一次经验,郭妡与易校尉商议,反正这次携带的粮草的不多,直接疾驰过山林,半点不耽搁。
积善县的山都是缓坡,又长满了树木,不必担忧山匪滚落巨石。
大队安全过了两道隘口,眼见就要出山林了,那些山匪按捺不住,直接拦路动手。
他们不知从哪儿学的招数,先扬了大片尘土模糊视线,再从各个方向射箭。
大弘铁器管理严格,刀剑这种随身携带的,山匪能搞到一些。
但铁箭头这种消耗品却不易得。
这群山匪的箭以竹箭为主。
人群里可能有一两个射艺比较不错的,用的铁箭头。
五百府兵中,一百多人从车底掏出盾牌。
盾墙搭起来,山匪的竹箭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那用铁箭头的,偶有几箭能循着缝隙中敌。
若是平常,等山匪竹箭耗尽,或者令三十个弓箭手和他们对射也不是不行。
坏就坏在郭妡这边没视野,还有一堆粮草。
山匪那边带着火油的箭簇射过来,再带点火星,一车粮草就烧了起来。
易校尉果断下令,“五十盾往前顶,所有弓箭手上高地,长矛旅跟我冲阵,其余人护好粮草!”
“是!”
府兵之中,令行禁止,五百人迅速按易校尉分工行动。
郭妡身边仅一个荷盈。
小姑娘毕竟曾是武将家里的千金,虽害怕,也没怂。
自马车上取下两柄剑,一柄塞进郭妡手里,一个箭步挡在郭妡身前。
“娘子别怕,有我在。”
“……”郭妡愣了下,看了看她忽然无比刚毅的面庞,也抽出剑大喊一声,“金一!”
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从人堆里钻出来,悄无声息站到郭妡身边。
“娘子请吩咐。”他声音毫无特色,长相也泯然众人。
但凡有脸盲症的人,看个上十次都不一定能记住。
郭妡也就随意打量了一眼,记着特征就是。
“想法子弄清楚这批山匪有多少人,可藏着什么杀手锏,再派两个人去找前方接应队伍报信。”
金一抱拳退下。
郭妡看着远方一片尘土飞扬,总觉得不大对劲。
同一批山匪,同一片山林,几天前才打过,虽然川州府兵被烧了一半粮草,但山匪却死了不知凡几啊!
否则另外那一半粮草怎么运得到裴玄止手里。
但今天,这些山匪看着并不像伤了元气的样子。
易校尉带着一百多正规军冲阵,还能打得有来有回。
这得是多少人手?
川州境内,除了聚水寨,再没哪个山寨匪徒在五百以上。
可若这伙人是联合匪寨,又绝不可能配合得这样好。
何时,又多了个这么强大的匪帮了?
像是人手生生不息。
尘土里,一支流箭飞过来,擦着郭妡的脸颊钉入米袋里,瞬间燃起火苗。
郭妡直接扯下马车的帘子,用力将其扑灭。
“咻”的又一支箭直冲她面门而来,她眼疾手快躲了。
可那些箭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接连下来好几支,都是同一个方向来的。
她慌忙抽出个小盾牌挡在身前。
那盾牌小的像个儿童版,顾上不顾下。
她直接一个蹲身,将盾牌顶在头顶,往车底钻。
就在此时,横地里飞出几支弩箭,将那几支箭一一射断。
郭妡人已经蹲到车底了,按着狂跳的心脏,沉沉舒了几口气。
怂不怂的,小命重要。
她已经确认,不知不觉间,她成了狙击对象。
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其他人添乱。
她将盾牌挡在前头,一手将在那毫无章法挥剑,想打落箭镞的荷盈给拽到车底。
两人躲在车底后,放暗箭的也失去视野,又胡乱射了几箭就消停了。
郭妡试探性从车底钻出半个脑袋。
山匪似乎越战越勇,越战人越多,隐隐压缩着府兵的战场。
郭妡再次疑惑,哪来的这么多人呢?
而用弩箭救她的又是谁?
弓箭一般人能做出来,山匪可以普遍配备,但弩箭这种重器,在古代是军中独有的。
平民百姓敢私藏弩,直接杀头,山匪窝藏弩,视同谋反。
川州府兵里有弩手,但不多,裴玄止走的时候全带上了。
若说是裴玄止来救她,也不大像。
裴玄止有一千五百兵马,出行总不会是自己一个光杆司令,他若来了,势必已经杀喊震天了。
郭妡透过滚滚沙尘往山上看,只觉得这片沉沙后头,也有双眼睛在遥遥看着自己。
似乎,风里还带来了一声轻笑。
她压下心里的怪异,直接钻出车底,振臂高呼:“所有将士,粮草不要了!大家都去助易校尉一臂之力,尽快突出重围!”
她的声音,没有伪装,还喊破了音,分明是个女子。
府兵们愣了下,目光齐齐投向她。
军中,上峰的军令是绝对指令,没有郭妡一声喊,所有人就会听的,何况她是个女子。
郭妡却没有丝毫局促怯场,从怀中掏出裴玄止的一方官印。
“川州刺史官印在此,所有人听我的,抛下粮草,全力杀敌突围!粮草,我有办法足量供给!”
奉命看守粮草的两名旅帅定睛辨认,确实是裴玄止的官印。
两人对视一眼,当下心一横,提着刀就往人堆里冲。
郭妡这边一冒头,那箭又射来了几支,照样被弩箭打落。
拦截远比攻击困难。
暗中保护她的那人,即便用的是弩,也要万无一失的准头,才能让她在暗箭里毫发无损。
究竟是谁?
她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结识过这等高手。
但只要这人不是来杀她的,她也不是非要现在纠结,毕竟现在还危险重重。
所有人加入战斗,她身边仅四名裴玄止的侍卫守着。
正面战场人手一足,果然就逆转了形势。
又过了一会儿,山林道那头响起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这群山匪望风而撤。
粮草没烧掉多少,府兵没杀伤几个,仅叮叮当当打了小半个时辰。
像故意等人来,人一来立马撤退进山。
这连绵的山,有的是树林子,有的是矮灌木,山中还有溪流和迷障。
不熟悉的,跟着进山能把自己绕丢。
郭妡看着那堆瞬间逃的无影无踪的山匪,微微一怔。
抬眼见裴玄止骑着枣红色大宛马疾驰而来。
赤色披风在尘土里如烈焰般猎猎翻飞。
他双目紧锁着队伍最后里头的她,扬鞭策马,瞬息到了跟前。
单臂一圈,郭妡只觉得一阵失重,人已在他马背上。
她来不及坐正身体,一手抓住裴玄止胸甲的边缘。
“世子,快回驻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